咂嘴,似在回味刚才的亲近。
李瓶儿低着头,深深吸一口气,长长地、慢慢地吐出来,把连同对西门庆的恶心一起吐出来。
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她对自己说。再忍忍吧,他蹦哒不了几个月了。越国勾践在吴国为奴三年,饱受屈辱,他都能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我又何惧这短短的三个多月呢?
西门庆见她始终低着头,便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又捏了捏,模样极尽轻佻风流:“你是欢喜得说不出话了?来,老爷疼你。”伸手去拉她,想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李瓶儿拂开他的手,轻声道:“我饿了。”
“哦?”西门庆的神色冷下来,忽然又笑了,像癞皮狗似的,“那你就是在气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了。我不是说了吗?最近忙得很,日日去衙门办事,又新开了绸缎铺子。我跟你说,那新开的铺子极好,极赚钱,头一日就进账五百多两。”
李瓶儿打起精神,换了一副笑脸,用手帕遮着嘴,轻笑几声:“恭喜老爷又进财了。”然后用手帕悄悄地按了按嘴唇,一把团到手里,从炕桌底下扔到地上去。
西门庆搂住她的肩膀:“我赚再多的钱,好处还不都是大家的?”
“那可不一定。您的钱是大娘管着的,我可没见着一个子。”
“又来,又来。前日送来的二百两是给了鬼不成?”
李瓶儿嘻嘻笑,重新抽出一条新手帕握在手里:“那么点钱,跟我放在大娘屋里的比起来,九牛一毛呢!”
西门庆微笑不说话。
李瓶儿接着笑道:“老爷可是嫌我太粗俗?成日里只盯着银钱。您还别说,身边没钱难办事哪!”她眼珠一转,故作吃惊地问,“大娘不会又让你来搬我的银子吧?听说您今日过来是带了骡车的,我可没那么多的钱,装不了一骡车。”
“哈哈!”西门庆听得大笑,拍着她的肩,“六娘病了一回,真是……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当着大娘的面可千万别这样说。”
“我又不傻。”李瓶儿暗自翻了个白眼。
“我不要你的钱,新铺子极赚钱呢!不过……大娘倒是提过几回,说庄子上不周密,万一被人盯上,你的钱不是打了水漂吗?”他说话带笑,眼睛却紧盯着李瓶儿,仔细分辩她脸上的神色。
李瓶儿挥挥手帕:“大娘就是爱操心!她的肚子快六七个月了吧?我听人说,怀孕的时候想太多,小孩生出来身子虚。您回去让她放宽心,好好保养才是正理。”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别老盯着别人手里的银子。”
西门庆:“收拾收拾,你下午跟着我一起回府里。带着你的银子一起,到时还放在你屋里,谁也夺不去,这样总行了吧?”
李瓶儿愣了愣,随即扬起一个灿烂笑脸,娇滴滴道:“我不回。回去了老爷就不稀罕我了,那么多女人呢!我就在庄子上,老爷想我了就来看我。都说远香近臭,我要做香的,不要做臭的。”
“歪理。”西门庆捏捏她的脸颊。为了前途,李瓶儿不偏不躲,忍下了。
西门庆正正神色,叹了口气:“你呆在庄子上,不晓得外面的情况。人人称颂当今太平盛世,歌舞升平。虽然朝庭没有明文,但身在官场,我自是知道有一小股恶势力在作乱,虽说蚂蚁撼动不了大树,但谁也保不准那撮人会不会跑来清河县。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在一起才好。”
李瓶儿听了他这话,想起后来上了梁山的武松,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武都头武松……听说也上山落草了?”
西门庆捏着酒杯的手一顿,惊讶非常:“你从哪听来的?他早被我托人情,发配到孟州去了,不需忧心。”
他面上故作镇定,心里却回想起当日在酒楼被武松凶狠恶状地来寻仇,幸亏他机灵,一早从后窗跳走了,留下李外传做了替死鬼,若不然死的就该是他了。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稳,可一想到发配的公文他可是亲眼见过的,便又放下心,笑着宽慰李瓶儿:“不要担心,万事有我呢!他一个刺配充军的人,能翻起什么浪花!”
李瓶儿佯装无知,故意问道:“万一遇赦放回家呢?”
原书中潘金莲的死,就是因为武松遇赦回家,头一件事就是寻仇。可惜彼时西门庆已死,他只好把满腔怒火发泄到潘金莲身上,手挖其心肝,供祭于大哥灵前,又亲手斩了牵线的王婆,然后落跑上梁山去了。
西门庆心里一咯噔,遇赦……东宫……这两个念头在他心内转了又转,忽然间觉得头疼起来。
“老爷,”李瓶儿轻抚他的手,“我还是住在庄子上吧,这里的金银宝玩也不要搬。鸡蛋不适合放在一个篮子里,风险太大。”
西门庆被她说动了心思,嘴里犹道:“就算他回来我也不怕他!我能送走他一次,就能再送走他第二次!”他脸上的表情凶狠又狰狞,犹如一头恶犬。
门外候着的倚翠和绣春偷眼瞧见老爷这副模样,齐齐吓了一跳,都低头不语。
“是,我相信老爷。老爷可是从小就练了一身好拳脚功夫呢!”李瓶儿用手帕捂着嘴,笑得开心极了,“他若是敢来,必定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可惜您老人家死得太早,享受不到武松的“热情好客”了。
“你的嘴比这酒还甜。”西门庆被她吹捧得极高兴,放下心事,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他又叹了口气,道:“也只有六娘是全心全意地记挂着我的,遇事知道提点我。偌大的一个府,那么多人,从没人这样提点过我。六娘,我知道你的心。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必不会亏了你。”
西门庆说这句话时,是真心实意的,可李瓶儿随后的一句话,成功地让他满脸的感动破功。
李瓶儿笑嘻嘻道:“那您是准备把大娘收着的银子还给我吗?”
西门庆扑地笑了:“你果真是时时记挂着银子,亏得我刚才还真心实意地夸你呢!”为了逃避这个话题,他摇摇头又道,“你这不叫粗俗,我也爱银子。见到赚钱的铺子我就高兴,见到要钱的人我就厌烦。可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的称心如意呢?”
李瓶儿知道他不会去问月娘要这笔银子的,问月娘要,相当于让他吐三千多两出来,他怎么舍得!
于是,李瓶儿笑着说:“我开玩笑的,我的银子随老爷使用,我一个妇道人家要那么多银子干嘛?来,我们喝酒。”
西门庆替她倒了小半酒,道:“你还吃着药呢,少喝些,有个意思就行了。”又替她夹了一个螃蟹,“这蟹做得不错,再尝一个。”
李瓶儿将碟子里的螃蟹夹出来,扔到桌面上:“太难吃,有机会我做两道螃蟹给您尝尝。”
炕桌抹得很干净,李瓶儿也没有乱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