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郑随波觉得吴曈变得很奇怪。
他每天仍旧风雨不改地去美术活动室看自己画画,一边看一边吃零食,发出嘿嘿嘿的怪笑声。
“你疯了吗……”郑随波问他。
吴曈仔细地把郑随波的画笔按照高矮摆好:“没有。”
郑随波:“你别弄乱我的笔。不是按高矮排的,看到上面字母没有?”
吴曈又重新给它排了一次。
郑随波:“你很怪。”
吴曈脸上的笑一直没收回来,随手剥了一颗阿尔卑斯奶糖递到郑随波嘴边。
虽然郑随波拒绝了,但他仍旧继而不舍:“吃。”
郑随波张开了嘴。
吴曈却像是呆住了一样,手就停在他嘴边不动。郑随波伸舌头把糖卷了过来,巴咂巴咂嘴巴,继续画自己的画。他喜欢吃蟹,但不擅长剥壳,吴曈的手指灵活得要命,青蟹薄薄的壳几分钟就能拆得一干二净,然后将白嫩软滑的一条蟹腿肉递到郑随波嘴边。
因为从小到大太熟悉了,郑随波一时间没觉出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
片刻之后,他的手抖了。
“吴曈!!!”他大吼,“你干什么!”
吴曈默默坐在原位没动,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甜。”他红着脸说。
郑随波比他还窘,一下站起来:“变态!”
吴曈被他突然站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就摔下了椅子。郑随波嘴上骂他,看他摔到了地上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他。吴曈就势牵着他的手,手指飞快且灵活地在郑随波手背上摸了几下。
郑随波:“……”
他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抬腿踹了吴曈一脚。
吴曈连滚带爬,一边大笑一边冲出了美术活动室。
郑随波跑到走廊上,冲着已经下楼往外跑的吴曈大吼:“变态!”
吴曈在楼下跳来跳去:“对!我是!”
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龙眼一簇簇挂在树上,微风吹来清爽的香味。
郑随波目瞪口呆,看着吴曈在周围人诧异的眼光里,笑着跑到操场上,开始跑圈。
他满头雾水,只是觉得脸上很烫。
6.
从吴曈正儿八经地跟郑随波表白的那天起,郑随波确定自己的儿时玩伴也许变种了。
“你听清楚没有?”吴曈问他。
郑随波手里拿着一本中考冲刺金卷,愣愣看着吴曈:“啊?”
他正在吴曈的房间里,让吴曈帮他复习政治和历史,他则协助吴曈学数学与物理。中考在即,郑随波全部心思都扑在考试上,他的父母答应他,如果他能以好成绩考上三中,可以允许他专攻美术。
“我想和你谈恋爱。”吴曈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牵牵手,亲亲嘴什么的。”
郑随波看着他,仿佛正看着一个傻子。
吴曈:“上上床……什么的。”
他被自己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趴在阳台门框上笑。
郑随波怜悯地看着他:“你压力这么大?人都不正常了。”
吴曈贴着门框,晚风把他刚洗完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
“我认真的。”他说。
郑随波:“变态。”
吴曈:“我是。”
郑随波没辙了。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自己的好朋友变成了变态,他该怎么办?他应该跟谁求助?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吴曈恢复正常?请详细阐述事件过程,并说说这件事给你的启示。
郑随波:“……”
他晃了晃脑袋,心想不是不是不是,我也学到变态了。
晃神的时候,吴曈悄悄凑了上来,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
郑随波下意识转头,顿时发现吴曈凑得很近很近。
太近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都离自己太近了。
郑随波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比脑袋反应得更快,已经抬脚踢了过去。
不偏不倚,擦过了吴曈的关键部位。
房间里一声巨响,是吴曈摔在了地上。
吴曈爸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要欺负波仔!不要打架!”
吴曈趴在地上,手捂着两腿之间,疼到冷汗直冒。
郑随波也吓到了,他知道这会有多疼。
“怎、怎么办?”他手忙脚乱地跪在吴曈身边,“骨折吗?那里、那里有骨头吗?还是要涂药?”
吴曈扭头,郑随波发现他居然疼出了眼泪。
“哭了啊?”郑随波几乎要心软了,“你还能说话吗?我叫叔叔过来?”
吴曈一把揪住了郑随波的衣角不让他走。
“……疼死我了……”他咬牙切齿,“你害人害己……”
郑随波:“害人害己?”
吴曈:“你傻啊,踢坏了……你以后怎么办?”
郑随波:“……你转转身,我还可以再踩一脚。”
吴曈眨眨眼睛,又挤出一滴眼泪,可怜巴巴。
“真的好疼。”他虚弱地说。
郑随波知道他有做戏的成分,但也不敢放松,左看右看:“你房间里以前不是有云南白药吗?我找来喷一喷。”
“不用。”吴曈仍旧趴在地板上,扭头看着郑随波,一双眼睛刚刚因为条件反射而流了泪,湿漉漉的,看上去很无辜,“你帮我揉揉就行。”
郑随波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吴曈又虚弱,又认真:“都是这样的,手受伤了就揉揉手,肚子疼就揉揉肚子……”
郑随波反复察看着角度,寻找自己再踩一脚的机会。
吴曈的手始终拉着他衣角:“随波。”
郑随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这样一喊,郑随波就心软了。
吴曈:“就揉一下,好不好?”
7.
郑随波单方面对吴曈采取的回避政策,在中考结束的最后一天宣告失败。
他爹妈临时有事,没办法来接他,于是吴曈父母把他也一起捎带回了家。
两夫妻一边开车一边聊天,刻意挑些轻松愉快的话题,不敢给两个刚刚考完试的小孩任何压力。
吴曈一上车就把书包甩在了后座,就在他和郑随波之间。
郑随波在书包的掩饰下,与他顽强地角力。吴曈的力气比他大,最终还是牢牢把他的手抓在了掌中。
一想到自己这只手曾给吴曈做过什么事,郑随波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像被各色红颜料完整刷了一遍。
坐在前面的吴曈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回头看自己儿子:“仔,你发挥得怎样?”
郑随波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听吴曈的回答。
在开口之前,吴曈不知是有意无意,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不知道。”他声音低沉,并不高兴,“有点危险。”
郑随波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转头看着吴曈。吴曈靠在另一侧的车窗边上,两只眼睛紧盯着玻璃窗外流泻的街景,始终没有放开手。
8.
得知吴曈成绩的时候,郑随波心想自己真是太傻了。
“这个成绩怎么可能危险!”他在电话里冲着吴曈大喊,“完全没有悬念好吗!”
吴曈的声音悠悠然:“成绩没出来,我怎么知道。”
郑随波气得抓住无绳电话,在自己床上砸枕头。
“下午还去钓鱼吗?”吴曈兴致勃勃地问。
郑随波:“想得美!”
他挂断了电话,坐在床上生闷气。片刻之后,又忍不住趴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长长叹了一声。
就因为吴曈说自己考得很糟糕,他这半个月来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奉这位大爷,只要提出的要求不是太过分,自己能满足的都尽量满足。
比如牵手,比如牵手,比如……牵手。
很奇怪,吴曈只是想和他手牵手,再没有任何别的举动。钓鱼的时候,打完球之后,在安静的街道上散步的时候,吴曈会伸出手,碰碰他的手背。然后郑随波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也朝他伸出自己的手。
少年人骨节分明的手掌,便合在了一起。
……果然和变态在一起久了,就真的会变成变态。
郑随波跑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脸上的热度仍旧不退。
他觉得自己比吴曈的变态程度要严重很多。
这一段时间来,因为吴曈只和他牵手,导致他一有空闲时间就不断地思索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亲嘴?
郑随波抓着自己的头发,又羞惭又沮丧。如果吴曈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揍他。
电话又响了。郑随波妈妈在外头先接了,随后朝郑随波房间喊:“吴曈找你!”
郑随波不想接,但踌躇片刻,还是走回床边,拿起了分机电话。
吴曈:“嗨。”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直到确定郑随波妈妈放下了主机。
“去钓鱼吧。”吴曈慢悠悠地说,“我不是骗你的,我真的不确定。紧张死了,真的。”
郑随波:“……太晒了,不想去。”
吴曈轻笑了一声:“真的假的?你不是说一定要在数量上赢我一次?”
郑随波捏着电话,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吴曈的声音很好听,因为有些许失真,反而添了点儿磁性。他平时说话的调调,还有主持节目的调调,都和他跟自己讲话的腔调不太一样。
郑随波听得出这里面的区别。
他正在犹豫,吴曈又继续说了一句。
“我们今天找个阴暗点的地方。”他无比认真,“牵手我牵饱了,今天试试亲嘴。”
话音刚落,郑随波挂断了电话。
吴曈躺在家里的床上看着电话:“傻。”
9.
郑随波确定自己爷爷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
在一个多月的虔诚烧香后,他高中分班,终于和吴曈分开了。
这让他极为兴奋,甚至高兴到要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给班上同学唱一首《乱世巨星》。
同桌是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白净男孩,郑随波用自己艺术家的眼光迅速作出判断:这个男孩长得很好看。
第一天的课程很无聊,郑随波跟喻冬偷偷聊天。聊着聊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如果吴曈是个喜欢好看男孩子的变态,那他应该会喜欢上喻冬。
郑随波突然之间就完全失去了和喻冬聊天的兴致。
他的闷闷不乐一直持续到被吴曈堵在宣传栏后边。
“不理我?”吴曈瞧着很不高兴,“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画的?”
郑随波举着黑板擦防卫:“你让开。”
“不让。”吴曈盯着他,“你宁愿画这些东西都不愿意跟我聊天?”
郑随波:“有什么好聊的。”
吴曈想了想,点点头:“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他突然出手捏着郑随波的下巴,低头吻了上来。
郑随波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三百三十三万个冲天炮,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手里黑板擦朝吴曈脸上砸过去:“吴曈你有病吧!”
他可以接受吴曈在家里乱来,在没人的地方乱来,可这是学校。
吴曈退了一步,拍拍脑袋,晃下一脑袋的粉末。
“好疼啊。”他的眼眶又湿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郑随波。
郑随波没理他的可怜相:“你再这样我就曝光你。”
吴曈:“曝啊。”
郑随波:“你真的是有病!”
他实在不擅长骂人,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词。吴曈早就习惯了,一身不要脸的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仍由郑随波骂骂咧咧,仍旧跟在郑随波后边:“别画了,丑。”
他太清楚应该如何激怒郑随波。
郑随波果然怒了:“你他妈说谁的画丑!”
他的暴怒验证了吴曈内心的猜测。吴曈高兴起来了,脚步轻快地继续往前走。
“去死吧!”郑随波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句新的骂人话。
吴曈觉得这句话甜滋滋的,简直就是情话了:“好哦。”
他乐颠颠经过了不远处呆站着的郑随波同桌,还悠然地跟人打了声招呼:“喻冬,你好。”
在车棚里等了半个多小时,郑随波总算磨磨蹭蹭过来了。他似乎是为了躲避吴曈,在看到吴曈从车边站起来的时候,大大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
吴曈冲他笑:“等你。”
郑随波气鼓鼓地开锁取车,吭哧吭哧往外蹬。蹬到校门口又停了下来,等吴曈赶上来。吴曈的自行车坏了,这一天由他来负责接送。
吴曈太熟悉他了。郑随波这个人生气的时间是很短的,有时候睡一觉就忘了气什么,有时候就跟现在似的,一转眼又和自己聊上了天。
吴曈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人呢?这样的人居然在自己身边,居然认识了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无论去到哪里,都找不到跟郑随波一样有趣的人了。
两人在红绿灯处停了下来,吴曈踩在郑随波车子后,主动跟他说自己以后在学校一定注意,不会随便动手动脚了。
郑随波满脸狐疑:“真的假的。”
吴曈嘴上说“真的”,心里默默念了句“尽量吧”。
“……你看到我同桌喻冬没有?”郑随波突然问他。
吴曈:“看到了。”
郑随波扭头看他,结结巴巴:“你……你有什么看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曈莫名其妙:“什么看法?”
“他不好看吗?”郑随波问,“我们班上女孩子说他是班草,可能还是级草。”
吴曈点点头:“挺帅的,也高,脑子聪明,中考第二名是吧?”
郑随波:“你喜欢吗?”
吴曈:“……什么?”
郑随波又卡壳了。他慌慌张张的,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就问了出来。
“你、你、你不是喜欢……”他压低声音,“男的吗?”
吴曈跳下了车,正了正书包带:“嗯。”
郑随波茫然了:“那你不喜欢他吗?”
吴曈瞧着他:“我喜欢你。”
路上人很少,绿灯亮了又灭,路灯的光线把吴曈和郑随波都照亮了。
郑随波的脸一分分热起来,直到让他抬不起头。
“我只喜欢你。”吴曈的声音有点低落,“你这样……很伤人。”
郑随波连忙抬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喻冬很好啊,他、他……”
“你最好了。”吴曈看着他说。
郑随波张口结舌,一句话都接不上。
半晌,还是吴曈先笑了出来。他爆发出一声大笑,随后捂着肚子坐在了路边,笑得肩膀都在抖。
“傻不傻啊你。”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问这种问题。你不想我关注喻冬?你吃醋了?”
郑随波:“你自己回家吧。”
他又气哼哼地蹬着车走了。
10.
郑随波在北京考试的那一年,北京的沙尘暴仍旧很厉害。
元旦这天早上,他一早就被手机吵醒,揉着眼睛抓住手机溜出宿舍,他迷迷糊糊地接了:“喂?”
吴曈的声音像从他未醒的梦里钻出来一样,落进他耳朵里。
“醒了吗?”吴曈说,“你住在哪个地方?”
郑随波没回过神:“什么?”
“我在首都机场。直接坐地铁可以到你那边去吗?还是要搭机场大巴?”吴曈的声音有些哆嗦,“北京这么冷的吗!”
郑随波呆呆攥着电话,一下清醒了。
“我这是跟喻冬和宋丰丰学习。”吴曈振振有词,“想见的人就要立刻去见,不能犹豫,书里也是这么说的。元旦放假了么,我跟爸妈说去省城买资料,然后从省城飞过来了。”
郑随波在路边直哆嗦,攥着电话大吼:“你到了没有!废话这么多!”
他刚吼完,有人便从他身后一把将他抱住。
笑意随着胸膛的震动传来。
“我来啦。”吴曈说。
郑随波挣脱开他的手,转身看着他。吴曈看起来精神很好,肩上挎着一个书包,穿了一身羽绒服,似乎有些陌生,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吴曈把郑随波的毛线帽子摘了,揉乱他头发:“什么帽子,这么丑。”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顶酒红色的帽子递给郑随波:“戴我这个。”
帽子上的标签还没撕,郑随波怔怔接过:“这什么?”
“傻了你。”吴曈说,“帽子。”
郑随波没吭声,扯了那标签半天都扯不下来,怕把帽子弄坏,干脆就着标签戴在了头上。
“新年礼物是吗?”他问。
“不是。”吴曈在地上小步地跺脚,“圣诞礼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郑随波:“……那新年礼物呢?今天元旦了。”
吴曈左右看看,确定两人所在的街角无人经过。他解下自己围巾绕在郑随波脖子上:“新年礼物是这个。”
郑随波正想说这条围巾还是我去年送你的,却已经被吴曈一把拉过去。
随即有吻落在唇上。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
第一次是在学校里,在满地的羊蹄甲花瓣里。吴曈把他好不容易收集好的一筐花瓣都倒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就吻了下来。
郑随波的心激烈搏动,下意识紧紧抓住了吴曈的衣服。
吴曈很温暖。
他在紧张和接踵而来的眩晕与窒息感里,突然有点儿想哭。
吴曈的心脏也在怦怦地跳,他们都能听到彼此激动的声音,是藏在身体里的一颗热腾腾真心。
“随波。”吴曈抱着他,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小波……”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也没别的话了。
郑随波被他抱着,觉得好笑,又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想哭了。
北京这样干冷的天气,哭出来会很不好受。他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把自己的手放进了吴曈羽绒服的口袋中。
这姿势让他们仿佛贴在了一起。
“说你很感动。”吴曈蹭着郑随波的头发,“说你爱我。”
郑随波:“黐线。”
吴曈笑着捏他脸:“傻仔。”
11.
吴曈说要考到北京,结果就真的考到了北京。
郑随波有些佩服他的行动力,但随即又发现,吴曈把这种可靠的行动力用在了完全不可靠的事情上。
吴曈的学校和宋丰丰的学校距离很近,他常常去找宋丰丰玩,回来之后就跟郑随波讨论要怎么帮宋丰丰走出失恋阴影。
“好可怜啊。”吴曈说,“我想帮帮他。”
郑随波很感动:“是啊,你们毕竟以前也是同桌。”
他不知道吴曈是怎么帮的,直到宋丰丰跟他说起吴曈给自己介绍了十八个妖妖娆娆的小姐妹。
郑随波看到了宋丰丰手机上吴曈发的照片,惊得目瞪口呆。
“吴曈说这个特别好,人温柔,活儿好,在圈子里很受欢迎。是什么圈子……我也不太懂哈。而且他学的是传媒,脑子活,玩得开,吴曈说很快就能帮我忘记喻冬。”宋丰丰面无表情地跟郑随波重复,“吴曈跟他挺熟悉的。”
郑随波看着手机里那位穿着网纹透视上衣的漂亮男孩儿,同样面无表情。
“好的我知道了。”他对宋丰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会跟他沟通沟通的。”
宋丰丰点点头,心满意足地收好手机,末了又提醒一句:“不要打架,好好讲话。最好也别告诉吴曈,是我跟你讲的。”
结果还是打了一架。
吴曈自知理亏,完全不敢还手,任由郑随波用抱枕甩了自己三十九下。
他将这数字默默记在心里,心想以后可以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那些小姐妹,吴曈和他们有点儿交情,但其实都不太深。他有时候会去泡吧,酒吧里都是同类人,很容易互相认识。吴曈声音很好听,人长得也不错,在他们学校周围的几个酒吧里都有点儿名气。
“但圈里的人都知道,我有个爱得不行的男朋友,完全不能勾搭。”吴曈举手求饶,“够了啊,四十下了,这个布料太粗糙,你换个柔软一点的打好吗?”
郑随波停手了,把抱枕扔到吴曈身上,走到了窗边,一声不吭。
这是郑随波在校外租的房子,吴曈用打工兼职的钱和他分担了一部分房租。房子的一大部分被郑随波改成了自己的工作室,他常常在这里一忙就是一天。
吴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郑随波拿在手里,坐在了窗边。
“吴曈,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郑随波问。
吴曈坐在他面前,阳光透过蒙蒙雾气,落在他俩的相牵的手上。
“我不应该生气的。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圈,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围着我转。”郑随波说,“可我真的会吃醋。虽然我们在同一个城市,但我总觉得,我离你特别远。”
吴曈吃惊地看着他:“谁离谁特别远?”
“我的老师今年去了日本,他问过我几次,有没有兴趣过去。”郑随波抚摸着吴曈的手指,他们的中指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对戒,“我毕业之后确实想过去,但我不希望和你分开。”
郑随波难过极了。
“我觉得我俩一旦分开,就完了。”
吴曈还是没听懂:“为什么?”
“你是要回家的吧?”郑随波说,“毕业之后。”
“不回。”吴曈牵起他的手吻了一下,“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郑随波害怕的就是这个。
吴曈的生活从来没有明确的目标,郑随波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但他们如果想长久地在一起,这样必然是不行的。吴曈需要有自己的生活,或者更残酷一点说,吴曈需要有足以说服他父母的某种力量。
郑随波半晌没吭声,他一直在思考。
如果吴曈不知道往哪里去,他可以推着吴曈走。
如果有一天吴曈发现走错了,他可以责备自己,这没有关系。郑随波不会后悔自己曾推着吴曈朝着某处前进。
郑随波是朝着自己目标一路狂奔的人。但他现在不敢跑太快了。他想慢慢走,他要等一等吴曈。
他希望,吴曈也不要后悔。
不后悔往前走,也不后悔和自己在一起。
“我记得你特别喜欢看古里古怪的历史书。”郑随波问他,“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吴曈瞪他:“古里古怪?”
郑随波犹豫片刻,小声说:“我的师母是民俗学的教授,现在也在日本。”
吴曈有些吃惊。
“这应该很难,但……你有没有想过跨专业考一考她的研究生?”郑随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想你去日本也要有些事情做,不能去打工吧?你去了,怎么打工啊,打零工也不好。我希望你好,如果你不想考的话,我再问问师母她的工作是否需要助手或者……”
“好。”吴曈点点头,“我试试。”
郑随波盯着他:“这很难。”
“你不要骗我。”吴曈哼了一声,“总不可能比追你还难吧?”
郑随波:“黐线。”
吴曈:“傻仔。”
他把郑随波手里的水杯放好,回身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不要小看我。”他故意凶狠地说,“我连怎么跟我爸妈出柜都想过了。”
郑随波大吃一惊:“真的?”
“想过,但没想好。”吴曈嘿嘿地笑,“但总之,我们是要在一起的。”
郑随波心想,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从那么那么小的时候起。
“我会努力做所有事。”吴曈又说。
郑随波也抱着他,笑了一下,很快沉默下来,依偎在他的胸前。
阳光把人照得暖烘烘的,仿佛是此生最好的一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