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望去,见店伙俱是笑吟吟地看向她们母女,面上虽未有现出鄙薄之意,却无一个人过来招呼她们母女,便知这些人定是看出自己不舍得掏银子出来买布匹,是以懒得理会。当下窘迫不已,伸手去拽女儿,哄劝道:“你脸不白,穿嫩黄色不好看。这家价钱又太贵,咱们再去别家逛逛,看看可能挑到便宜又好看的……别生气呀,你娘今天无论如何都会给你扯布做一身新衣裳。”
女孩子赌气道:“若是别家找不到这样好看的嫩黄色可怎么办?”
母亲说:“放心,嘉兴城这么大,还能找不到你喜欢的颜色?”言罢,拉着女儿的手便往外走。
“客人请留步。”听得身后脆生生的一声招呼,母女二人齐齐回身,见一个笑意盈盈的美人儿正立在身后,手上还捧着适才的那匹嫩黄素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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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22.9.28
美人儿伸手相招,把母女二人又叫回去,将素绫展开,披到小女孩儿身上,叫店伙递上铜镜,亲手替她擎着镜子,一面笑道:“好看不好看,应当在身上比一比,试一试才能知道。你瞧,你穿上这嫩黄色,不是很好看?若是做成袄裙,多少精神?我看谁都美不过你。”
女孩儿裹着这匹素绫,在镜前左照又照,又是高兴又是害羞,问:“果真好看么?”
美人儿笑道:“我从不骗人,你自己看镜子,好看不好看?”又问旁边闲坐着的另一个也极是好看的女子,“小满,你看好看么?”
那个叫小满的也点头:“当真好看。”
女孩儿被美人儿这般一说,觉得自己只要穿上这匹素绫做成的衣衫,便能与身旁这两个女子一般的美了,镜子照了又照,扯住母亲道:“娘,我哪里也不去啦,我就要这块素绫做衣裳。”
母亲固然肉疼,但见女儿这般喜悦,铺子里的这位美人儿这般和颜悦色,一咬牙,从贴肉的衣裳里摸出钱袋子往外数银钱。美人儿又笑嘻嘻地问店伙:“可能算便宜些呢?”
店伙做惯了有钱人的生意,本看不上这几钱几分零碎银子的小买卖,但三姨娘发话,不得不应,遂顺着她的意思道:“共六钱三分银子,三分零头抹去也可。”零头抹去不说,拿尺子量布时,没有像平时那样绷紧布匹,反而有意放松,如此一来,原本四尺的布匹,裁好拿到手里一比,至少多出一二寸。母女两个俱是高兴万分,连连称谢不提。
月唤做成一桩小小生意,自己也觉得意不已,正站在门口目送那母女二人远去,却听得身后一人笑道:“许多店伙在此,怎么劳动我家二千金亲自出马了?”
月唤出神道:“只是偶然想起了一些幼年的事情而已。”
凤楼问:“怎么说?”
月唤道:“我年纪还小时,时常跟着两个嫂嫂去镇上闲逛,每回逛到绸缎铺子成衣铺子,只能看看,却没有银钱去买,店铺里的伙计就不大爱搭理我们。那时我就想:为何天下的店伙都要这样嫌贫爱富,摆出那副嘴脸来?若是我去做那店伙,必不去拍富人的马,也不冷落穷人,不论穷富,我都一般的笑脸迎人。”
凤楼感慨道:“若是我家铺子里的店伙及掌柜的肯这样和气生财,何愁生意不更上一层楼?”将她看了一看,复又道,“你若生为男子,堪为我温某人的益友。”
月唤听他如此说,倒比夸她貌美温柔还要高兴,当下向他莞尔一笑,替他理了理衣襟,柔声道:“天不早了,回去罢?”
凤楼携了她的手,一脚才来得及踏出绸缎庄的大门,不知哪里窜来一名白胖圆滚的年老男子,扑通一声往凤楼面前一跪,死死抱住凤楼两腿,哭号道:“五爷,我可等到你来了!老奴知错了,也已洗心革面,求五爷念我多年为温家鞠躬尽瘁、做牛做马的份上,给老奴留一条活路,赏一碗饭吃!”
月唤下了老大一跳,急忙躲到凤楼身后去,悄声问:“这是谁?他要做什么?”
凤楼将她护在身后,一脚将那胖子踢开,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再三来纠缠烦扰于我!”
那胖子被他一脚踢飞老远,强忍住疼痛,重又爬过来,不管不顾地往凤楼身上靠,嘴里一面哭求:“老奴知错了!求五爷让老奴再回同瑞和……哪怕做个洒水扫地干杂活的伙计也成!”
掌柜的及店伙等人赶紧围上来,纷纷劝那胖子:“李元贵,你还要脸不要?亏得你是在咱们同瑞和干了这么多年,五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赶紧走,赶紧走!”又道,“五爷若不是给你留活路,你今天还能好胳膊好腿地跑到这里来?你嘉兴城中混不下去,大可去别处发财,何苦还来纠缠五爷?”
月唤躲在凤楼身后,听店伙七嘴八舌齐齐骂那李元贵,将他贬得一文不值,遂悄悄扯了扯掌柜的袖子,问他是何缘由。
掌柜的道:“姨娘有所不知,这人乃是我们绸缎庄上一任掌柜李元贵。他早年原本是跟着老爷的小厮,人是少有的精明,脑筋转得也快,算账无需算盘,张口就来。老爷怕埋没他这份本事,就叫他到咱们绸缎庄内做了店伙。他是个人才,确有几分本事,又能说会道,言语和气,成日里像个笑弥勒一般,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人都说他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
“不过几年,这李元贵就从店伙做到了掌柜,同瑞和的几家分号也是在他手里开出来的。咱们生意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功不可没。他这些年自觉功高劳苦,加上老爷倚重信任他;五爷亦丝毫不拿他当做家仆看待。他志得意满,渐渐的就有些托大起来,在这铺子中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打从年前起,却不知怎么沾染上赌钱的恶习,铺子也不大管了,得了空便要往赌坊跑。家中钱财输光后,手就伸到咱们铺子来了,银子挪用了几回,账房劝他不听,胆子愈来愈大。
“上个月,五爷拨下来给店伙们过节的赏银也被他拿去偿还赌债去了。店伙们怨声载道,账房先生害怕,因数额愈来愈大,实在遮掩不下去了,便去与偷偷五爷说了。五爷一怒之下,把他给赶了出去。他连自家宅子都抵给了赌坊,如今无处可去,带着一家子人在城郊药王庙里头混着呢。再想出去找工,自家名声传扬出去了,哪还有店铺敢再雇他?他活不下去,便来纠缠五爷。”
李元贵被凤楼连踢几脚,一身灰土,模样甚是凄惨。一众店伙们也指指戳戳骂他,他却依旧狗皮膏药似的赖着不走,怕被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