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只言片语,她觉得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在书信里,叶骏只要提起他这个女儿,除了“子不教父之过”就是“困于西疆不毛之地,望万万怜之”,话里话外希望读信人照拂叶央。
他要在定城戍边许久,说不准就是一辈子。叶央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所以要京城的亲戚耐心看护。
而那个叶央是怎么做的?
前脚老爹把她打包送到回京的皇商队伍,后脚叶央就趁夜偷了匹马跑回来,觉得京城院深墙高,不自在。
虽然顺便收拾了库支,可她老爹原本不用拼死杀出城力求全歼敌人,毕竟在敌我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还是保存兵力要紧,但为着女儿也不得不多费了一番功夫。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闺女——当然,不是唯一的孩子。
叶骏和夫人伉俪情深,共育有三子一女。叶央上头还有三个哥哥,确切的说,是活着的哥哥。
早些年叶国公还没守边关的时候,西疆就隐约不太平,听说库支在囤积兵马粮草,报国心切所以给嫡长子取名叫叶安北,然后有了次子叶安南和三子叶安东。之后雁回长廊小规模的战争不断,他就请命去戍边,叶夫人娘家也是出了不少武将,自愿追随丈夫,就把襁褓中的三儿子扔了自家婆婆,夫妻俩你扛着长枪我拿着双剑奔赴西疆了。
之后在任上,叶夫人又有喜,叶国公高兴地狠了,说要还是个男孩儿,就取名安西,凑个安定四海出来,还用一整块美玉雕成了四枚玉佩,分别刻上“北南东西”,打算以后送给四个孩子。
可惜叶夫人怀孕八个多月时,西疆周边的沙戎国来犯——库支从来不正面攻击,倒经常撺掇周边的小部族国家和大祁闹矛盾。叶国公亲上阵,把沙戎王喝酒的那套金杯子都抢来了,叶夫人因着带领将士女眷救助伤兵劳累过度而早产。
有句话叫“七活八不活”,八个月的婴儿在环境恶劣的边疆到底没保住,叶安西真的“安息”了,而叶夫人身子也大亏损,本说要回京城休憩,却因为受不得路途颠簸遥远,只能留在这里调养。
几年后叶夫人害喜,叶国公为着妻子身体考虑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却觉得在身子病弱的情况下仍有小生命到来,说明那孩子同她有缘。
于是十个月后一个女孩儿降生在西疆,叶国公呆坐了半天,为那个女孩儿取名叶央。说来也奇,叶夫人自从有了女儿,身子骨倒一天天好起来了。
“叶央啊叶央,有个这么好的爹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你娘也对你不错。”
想到那个早上见过的爽朗女子,话不自觉出口,立刻轻轻笑起来。
她现在,就是叶央啊。
刚刚翻书的时候,不少陈旧书本都有重新批注过的痕迹,还有另一个幼稚的笔触在边缘涂抹。恐怕那就是年幼的叶央被她老爹抱在怀里教导读书的证据,叶央数了一下,十本里有九本都是兵书,剩下一本是历代名将传记。
文化熏陶极其匮乏,在这种环境下,怪不得养出了个野性不驯的闺女!
叶央摸摸残留着微微痛感的后脑勺,然后把御赐的砚台和看起来比较值钱的书抱在怀里准备拿出去,想了想,又把叶骏的那些家信也装了起来。
厚厚一叠,比书都沉。
“应该找个木箱子装的,然后是放在马车里?”叶央边走边念叨,一脚踢开书房的门,往将军府后门走。阖府上下不见半个人影,路过的园子草木疯长,但因为无人打理显得荒凉,看看天色也快到中午,估计人都去吃饭了。
我还饿着呢!
叶央走得很快,脚步一点都不拖拉,把食欲化成前进的动力。
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木箱子,寻不到放书的地方,她干脆把那一摞东西堆在了一架马车上,自己摸去厨房吃午饭。
叶央自己的东西是早就收拾好了的,她老爹想把人送回京城,所以叶央那间小屋现在才没什么摆设。省了不少事的丫鬟小厮随意填了填肚子又要去干活儿,看见大小姐迈进厨房揉着被烧掉一半的头发找吃的,行礼后才出去。
看着很恭敬,实际上对叶央能躲多远躲多远。
今天的午饭总算从白面条换成了白馒头,屋檐下没挂腊肉,也没有活鱼青菜。叶央寻摸到一碟咸菜,舀了两瓢水,勉强吃了几口。
“哎,我……我娘呢?”她拉住最后一个离开厨房的小丫鬟问话。
对方约有十五六岁,听见叶央叫自己愁眉苦脸地转身,一副倒了八辈子霉的模样道:“回姑娘话,夫人不到午时便出了门,说是清点重伤的将士人数,等入了夜一并带走。”
真是忧国忧民的贤内助。叶央点了点头,眼神专注地落在啃了一半的馒头上,小丫鬟就如获大赦地飞奔出门,然后就再没半个人敢进厨房了。
她为自己的人际关系感到遗憾,却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初来乍到的程序员叶央很难扮演一个自小看着兵法长大的英雄少女,越少人接触就越难露馅。
而且整个将军府一般没人敢主动招惹她,能装看不见最好,正面碰上了也尽量减少动作省的被点名。从前的西疆叶府大小姐就像只野惯了的猫,一天里只有早中晚三顿饭会准时地出现在饭桌旁,其他时间就没人知道去哪儿闲逛了。
吃过饭,叶央琢磨了一下,估计能用上自己的地方很少,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回小屋呆着吧,顶着一脑袋焦黄的头发到处跑也不是事儿。
不过在府里转了一圈却迷了路,周围的景物看着熟悉,就是一直找不到她的院子在哪里,只好贴着墙慢慢走,想着总能找到一条出路。
将军府的墙很高,叶央走在阴影里,眼前突然垂下了一条红色的飘带,微微舞动在风中。
她不由得站住,伸手摸了摸飘带,丝质的触感非常光滑。
“愣什么呐。”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叶央顺着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去。院墙上坐了个人,正皱着眉看她,身上一件大红色广袖衣袍,前后都绣着金线,长发乌黑散落在肩头,戴了不少白骨头饰。
说不上多大年纪的红衣男人换了个坐姿,撇嘴:“又是这副样子,小丫头傲气什么,还真以为那库支军营是你一个人烧的?”
☆、师父
冷清的将军府墙头多了个大男人,还穿着非常惹眼的红衣服。这一幕若是出现在午夜,叶央可能还有心情喊一句:“闹鬼啦——”
但现在是大白天,午后的太阳已经有些刺眼,男人的皮肤也不够苍白,呈现出非常健康的麦色,两根指头还在摆弄头上的饰物。
叶央很紧张。
因为那人和她说话的语气很熟稔,可她不认识对方。他说“还真以为那库支军营是你一个人烧的”,就证明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