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有人宣读名次,第二名…
“…第三名,裴让。”
四五名书生靠拢他们,笑道:“恭喜程兄,恭喜裴兄。”
裴让笑容微滞,随后又恢复如常与人攀谈。
近九十人的考生,最后录取人员只有二十名。这还是在县令看此次参加县试的考生不多,才稍微放宽标准。
但好运是有限的,一场县试只是得到一个府试的参试名额,只有通过府试才是童生。
县试结果出来后,通过的考生都回去准备府试了。
程叙言看着程偃有些为难,他去参加府试必须到府城,这一来一往加上府试时间,少不得大半月。
“程公子,老太爷有请。”
程叙言叮嘱他爹在屋里玩,他跟着管家前往书房。
裴老正在看书,见他来了合上书,开门见山道:“府试你且跟让儿安心去,老夫会代为照顾程偃。”
程叙言没拒绝也没应下,老者的一片心意,直接推辞太无礼。可程偃虽说心智不全却也是成年男子,裴老照看一两日还成,时间久了定然不行。
程叙言回屋路上冥思苦想,程偃肯定是要带去府城,但他考试时谁能照顾?
那个人必然要熟悉程偃,一定程度上包容程偃,还得有制住程偃的能力。
程叙言倏地停住,眼睛骤然泛出亮光:“全山叔。”
晴了大半月的天日终究躲回云层后,灰色的云如同水墨画一般层层交叠晕染,画成可裱,云浓成雨。
赶路的队伍匆忙停下,扯了油毡布遮挡货物。临时搭建的帐篷内挤了好几个人,程叙言正在擦拭书箱谁知道身边人突然跑开。
“爹!”
程偃仰着脸任由雨水冲刷他,他还来不及享受,就被人架回帐篷。
易全山死死拽住他一只手:偃兄弟这蹦的也太快了,一错眼就出事。
他看向给程偃擦脸的少年,心里叹气,叙言也是真不容易。
程叙言给他爹换了一身干衣裳,又给灌了一杯热水。等到他自己用时,铜壶已经空了。
他刚才用的热水浸帕给他爹擦拭。
这会儿想生火太难了,只能忍忍。府试在即他不想再出意外。
“喏。”
程叙言看着递过来的热水,裴让抬了抬下巴:“拿着。”
“多谢。”程叙言笑应。
大雨下了一整晚,众人也在帐篷里坐了一宿,连程偃都难得失眠。直到天光再度洒向这片大地,天边一片火红,一看就是大晴日。
商队撤了油毡布继续前行。程偃躺在牛车上补眠,程叙言靠着他也睡过去了。
易全山和裴让都松了口气,三月二十五日,他们一行人到达府城便跟商队分开。
易全山原以为县城就够繁华了,没想到跟府城一比,县城顿时显得陈旧。
府城的地面很干净,店铺林立,来往之人穿的体面,基本没见到行人的衣裳打着补丁。
裴让新奇的看着周围,全新的,热闹的,远离“脏污”的地方。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好像人
都轻松了。
同他们一样的考生还有不少,适时有两名蓝衫书生背着书箱从他们面前走过。
“宋兄此次是十津县的县案首,定然能在府试中拔得头筹。”
“哪里哪里,王兄谬赞了。”两人言笑晏晏,方巾后的长带随风而动,好不风流。
程偃目不转睛的盯着空中的长带,隐约听见一阵环佩相鸣声,眼前热闹的场景退去,只剩漆黑的乌谭,潭水幽幽,从谭底深处传来一声轻唤:“程兄……”
“啊——”
程偃抱头惨叫。
好痛,好像有人拿着锤子用力砸他的脑袋。片刻功夫,他已经汗如雨下。
程叙言立即扶住他,“爹,爹?”
“偃兄弟!”易全山也懵了。
程叙言再顾不得其他,问了路人就近的医馆,他和易全山立刻把程偃送去。
裴让紧跟其后,跟他们同行的几位考生面面相觑,“这怎么办?”
“两人跟上去看看,剩下的去寻客栈。”
其他考生也有家人陪同,这会儿没有外人忍不住跟自己后辈抱怨:“程父那个状况,不在家好好养着,程叙言把他爹带出门做什么。”
考生劝道:“爹,这一路您也看到了,程兄他爹很粘他。您且体谅些吧。”
中年汉子张嘴想要反驳,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真算起来,程叙言和他同村的叔叔把程偃照顾的很好,一路上也没给他们添乱。
但府试在即,他怕影响他儿子情绪。
天黑时候裴让他们回到客栈,“叙言和他同村叔叔在医馆守着,怕耽误我们就让我们先回来了。”
话落,裴让对其他人点点头,率先回房。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没喝两口就搁下,手肘撑在桌上给自己揉额。
白日时候他就在程偃叔身后,对方突然一嗓子惨叫把他也惊个够呛,后来他跟着去医馆陪着,虽未做什么活计,可精神上却疲乏得很。也不知道这时候程偃叔醒了没有。
易全山刚刚出去买晚饭,内室只剩下程叙言和病床上的程偃。
随着程叙言走近,豆大的灯火也被带的摇摇晃晃。
他伸手探了探程偃的额头,没有发热。但程偃脸色苍白,连唇色也淡了。
“令尊颅侧有恙,日久积深,老朽才薄,只得略施银针安稳。”
程叙言收回手,目光仍停留在程偃的眉间,那里有浅浅的堆叠,弧度很小,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很容易忽略。
到底想起了什么,让您如此痛苦。
第33章 府案首
易全山买的馄饨, 程叙言压着自己吃了几个,实在没胃口就放下了。
他对易全山道:“叔你也回客栈休息吧。”
“那怎么行。”在易全山心里程叙言也只是个半大小子,他一个成人哪能不管。
两人对视, 易全山目光坚定,程叙言叹息一声就没说什么了。
夜渐深了,程叙言和易全山轮流守夜, 直到天将明床上的男子才抖动着眼皮,缓缓睁开眼。
“爹。”程叙言第一时间发现,他轻声问:“哪里痛?”
程偃轻轻摇了摇头, 黄色的灯光下, 他的目光柔软而宽和,程叙言一下子顿住。
“爹,您……”
程偃眨了一下眼。
那么一个细微的动作, 却叫程叙言眼眶泛红。
早上时候, 大夫再度给程偃把脉,他迟疑的时候对上程偃的视线。
“我没事的,大夫。”
大夫不语,程偃这话半真半假,他的躯干并无病症, 因为真正要命的病症在他脑子里。
大夫最后给开了一副安神的药,程叙言他们在外面用过早饭才回客栈。
其他人听到消息过来问候,没想到之前还懵懂的男子居然谈吐文雅。程叙言简单解释几句, 末了又道他爹刚醒,需要静养。
其他人晕晕乎乎离开, 屋内只剩他们父子二人和易全山。
“你对此次府试可有信心?”
程叙言没想到他爹这么快问起他的事, 他点点头:“我必定榜上有名。”
“不是。”程偃纠正他:“你要做府案首。”
易全山大睁着眼望过来, 这…这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了。
虽然他知道叙言念书厉害, 可是府试是周围几个县的读书人一起考。难度比县试大多了。
程偃看着儿子,眉眼仍然是温和模样:“做府案首,有信心吗?”
程叙言垂下眼,“儿尽力。”
程偃笑了一下,开始跟程叙言讨论一些常见辩题。
易全山本来就累,这会儿听着父子俩文绉绉对话,很快就睡过去了。
转眼到了府试日子,程叙言和裴让早早去排队,比起县试,府试的检查就严多了,不但检查书箱,文书和考牌,还要仔仔细细搜身。
程叙言进去后迅速找到自己的考棚,他一边清理一边回忆这几日与程偃的探讨内容。
天慢慢亮了,所有的考生安静等待着知府的到来,与县试相差无几的流程,衙役发放考卷。
比起县试,府试少考一天,依次是帖经,墨义,经义。
府试的出题类型就注定难度不深,但程叙言没想到第三天的经义题,其中两道居然是他跟他爹讨论过的。
这押题的命中率也太高了。
程叙言挥笔答题,只觉得这次府试顺利的不得了。
当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他还算精神的从考场出来。
程偃站在考场外笑望着他。
裴让借口体乏先回客栈,程叙言和他爹还有易全山在酒楼点了一桌菜。
程偃举着酒杯,“全山,这些年多谢你的照拂。”
“偃兄弟说的什么话。”易全山耳朵都红了,怪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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