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送兄长的笔和纸,不知他用的可顺手。
孟筱捏着腰间的香囊,托腮叹了口气。
云臻啜茶,漫不经心道:你送的礼物自然最合六郎心意,当年那卷纸他珍藏许久,他爱字画,自是识得好物。
孟家祖上做纸做笔,曾在蜀地流传甚广,号称奢而不华的小孟笺便是从他家起源,文人墨客对此纸很是喜欢,只是因为制作繁复,产量少而格外难得。
这点你比六郎媳妇好太多,前些日子生辰,她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没买,只绣了个承露囊,也没见六郎戴过。
她记得是白色菖蒲,谢瑛送云彦的东西,他大多会佩戴在身,且长久不摘,这回没见六郎戴过一日,怕是不喜欢。
傍晚时,谢家着人来信,道不日将会启程折返阳夏,想在临走前阖家聚聚。
谢瑛心中五味杂陈,既欢喜又难受,至少谢宏阔决计要搬走了,于谢家是天大的好事。
临哥儿蹦跶着找她抱,崔氏在旁边站着,没再阻拦。
谢瑛蹲下身,柔软滚圆的孩子扑进她怀里,带着股甜甜的香气,姑姑,姑姑我好想你啊。
小嘴啪嗒亲在她腮颊,蹭了蹭脑袋,小手扒着她的肩膀不肯松开。
谢瑛很喜欢临哥儿,他出生时就跟小猫一样,看见她不哭不闹,总是咯咯的笑,谢瑛出手大方,今儿一套纯金项圈配饰,明儿一件羊脂玉摆件,更别说面料矜贵的衣裳,布匹,都是百十端的送,嫂子秦菀收礼收的过意不去,总叫她不许再送。
两人坐在暖阁,临哥儿时而猫在谢瑛怀里摸她的耳铛,时而爬到秦菀身上,没一刻消停。
都叫你别太宠他,他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猴儿一样弄碎了,倒叫我们大人心疼。秦菀出身世家,只是娘家这几年不甚景气,撑着偌大的门楣倒需得她这个女子回去补贴帮衬。
谢瑛知道秦菀难处,故而送临哥儿的东西,算是变相帮扶秦菀,秦菀心里很是感激。
阿兄最近如何,方才见他闷闷不乐,可还介意狱中的事。
秦菀扭头看了眼,小声道:总觉得他变了个人,也很少同我讲话,镇日关在书房写字,吃的又少,精瘦精瘦的让人心疼。
秦菀没夸大其词,谢瑛看见谢楚时,也有点意外,他生的高大,面庞俊朗,这两日仿佛没了精气神,眼窝也有点凹陷,不见半点意气风发。
他只抬头瞥了眼谢瑛,便要继续写字。
阿兄,你在写什么?谢瑛见他右手发颤,便上前坐在对面,想让他停下与自己说会儿话。
谢楚低着头,纸上字迹因为手抖而歪歪扭扭,却没回话。
谢瑛又道:我给你绣了一对护膊,等你日后舞刀弄枪用的上。
谢楚依旧没有反应。
谢瑛站起身,不由分说拔掉他的笔往旁边一搁,顺势挽起他的袖口,却在看见的瞬间惊到。
右手腕上有好几道伤口,新旧不一,显然是用刀刃割的。
谢楚忽然捂住头,呜咽的声音自掌心流出,极力压抑着不敢声张。
谢瑛心里像被蛰了一下,慢慢走上前,抬手,摁在谢楚肩上。
阿兄,你不该这样。
谢楚抓着脸,晦涩的哭声如同在苦水里泡透,他趴下,双肩剧烈颤抖。
瑛娘,我对不住你,是我害了你。
弘文馆招募的书生到位,云彦便得空搬回家中。
夜里,谢瑛沐浴完,披着松散的里衣走到屋内,望见床边的云彦,先是愣了下,随后边擦头发边踱步过去。
云彦半跪起来,接过她的方巾将人抱到膝上,低头亲在她眉间。
阿瑛,这是什么?他从枕边小匣中取出没绣完的绢帛,白色菖蒲淡雅连绵,边缘已经锁好,只是不知为何压在最底下。
谢瑛脸一红,夺过来摁在身下,胡乱绣的。
云彦哪肯依她,俯身握住她双肩将人揽在怀中,一通厮磨,直把她惹得面红耳赤,这才不舍的挪开唇,却又看见妻子眸间涟涟,萦着雾气,不禁觉得心潮热涌,翻身来到帘帷内。
乌黑的发如云如雾,手指穿过护在她脑后,额间的汗珠凝着香味,与谢瑛一道儿撞进云彦的鼻间。
他的书卷气,并不影响他在帐内的英武。
如此几番,谢瑛蜷成一团假寐不肯理他。
云彦从后拉高被沿,啄了啄她的耳垂,笑道:是我唐突,不知节制,娘子若怪罪,便打我吧。
说罢,抓起谢瑛汗津津的手,往自己胸口捶去。
谢瑛怎肯,挣着往后一拽,啐道:衣冠土枭。
阿瑛,岳丈大人近日与圣人递上致仕奏疏,圣人已经准允,听闻他们要退出京城,想来定有不少繁琐的事情,你若得空,便去看看,我与阿娘知会过。
谢瑛点头,你不必插手,我都置办好了。
她擅打理,嫁过来后资产翻了几番,充盈丰厚,便拿出两成私下给嫂嫂用。
其余也没甚能帮上手的,谢家各地都有地产铺子,花销上从未短缺。
她只是有些隐隐担心,或许日有所思,夜里做梦总会梦到谢宏阔的嘲笑,他笑谢瑛蠢,分不清里外,甚至在梦里还叫嚣着,道他死也不会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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