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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做了一个梦。
高三那年她从学校回家,严琛把她带到了医院。病房里,她看见平日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梁珍变成了一具冰冷而可怕的尸体。
她跌坐在灰色的地板上大哭,却发不出声音。
常满德从病房里出来,用力地踢她。“要不是你非要出国读书,你妈能这样跟我吵?”
梁风站起来扑向常满德,大声尖叫:“是你打死了我妈妈!是你打死了我妈妈!我要杀了你!常满德我要杀了你!”
她随后就被常满德一巴掌扇到了两米外的地上。
严琛紧紧地抱住她:“小风!小风!你冷静!”
梁风哭到脱力,嘴里只不停地重复道:“我没有非要出国读书,我没有非要出国读书。我不读了我不读了。严琛,我不读了。”
沈颐洲从睡意中惊醒,听见身侧有哭声。他循声望过去,梁风背对着他蜷在角落。
无名火从他心中窜起。他伸手直接将梁风拉了过来。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从一开始就拒绝。现在又哭,是不是打算一会还要——”
可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梁风好像几分惊讶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泪水糊满了她的眼睫,她目光中竟有几分迷茫。仿佛刚刚在压抑抽泣的人不是她。
沈颐洲眉头轻皱,收了声。正要问怎么回事,就看见梁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囫囵地擦干了自己的所有眼泪。
声音略微低哑:“对不起,我刚刚又做噩梦了。”
她说完就再次转过了身去,没有一丝的犹豫。
卧室里,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线。此刻只能看见梁风消瘦的肩头露在被子的外面。她睡觉的姿势、睡觉的位置,都像是天然地想要远离他。
她装不出来这么真,应该是真的做了伤心的噩梦。
梁风就好像一张洁白的宣纸,任何一滴情绪的墨水落下,都会迅速扩张成无法忽视的图案。
她情绪异常的敏感,沈颐洲如今也同意这句话。
无名火熄了。知她并非是在后悔。
片刻的沉默,他伸手将梁风捞进了怀里。
“那不如跟我说说你今天又梦到什么?”沈颐洲把人转过来,拇指去擦她尚未干涸的眼眶,“是我又把你吃了,还是我又做什么坏事了?”
他近乎宠溺的语气,在黑暗中被数倍放大。
温热的气息从他的胸膛里扩散而来,梁风竟忍不住又圈红了眼眶,张口,也听见自己浓重的鼻音:“我梦见我妈妈离开我了。”
可话说完的瞬间,梁风就后悔了。
他们不是可以讨论这种问题的关系,温暖安静的环境叫她的警惕性变得松弛,于是也说出了她不应该说出的话。
“对不起,你就当没听见我这句话。”梁风抬起头从微弱的光线中小心分辨他的神色,“我不应该向你诉苦的,以后不会了。”
然而,沈颐洲像是觉得好笑般的问她:“你几时向我诉过苦了?”
他随后从被子里拉出了梁风的手,拇指往手腕上一按,就听见梁风的倒吸气。
早些时候她固执地用手腕撑住自己身子所有的重量,就为了听他说的一直读下去不准停。换做是别人,早就丢兵弃甲地让上半身匍匐,完全顺从地接受身后的狂风暴雨了。
只有她,固执地撑着身子,一字字去读书上的内容。
不知道她是真的听话,还是一种变相的反抗。
此刻,倒叫沈颐洲真的觉得有意思了。
他气息靠近梁风的耳侧,低声道:“我现在可以确定,你梁风不是胆小,而是胆大包天。”
梁风嘴唇紧抿,一时竟不知再说什么。
只想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挣出来。
沈颐洲手指松开,她刚要把手收回,却被沈颐洲再次一拉。
撞进他的怀里,抬头接受他无法抗拒的吻。
却并没有了早些时候的暴戾与居高临下,更像是冰雪无声地融化,梁风不知为何竟从这吻里察觉细碎的怜惜。
心口于是也跟着颤抖。
听见他说:“下次不想读就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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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接近年末,工作室也开始了年前最后一次上新。
梁风停了自己微博账号的更新,专心忙碌工作室的事情。最新几套棉服的布料一直出问题,她不得不每日往返于工作室和工厂之间,来回比对和修正。
十二月的寒风已是无形的刀子,割在人脸上流下看不见的血。
梁风此刻正坐在工厂的一角等着今天的打版样衣,未开暖气的工厂里,流动的空气变成了透明的冰水,浅浅地从梁风的小腿处淌过。
她下身已经冰凉,再厚的羽绒大衣也难以抵抗这样久坐的寒冷。
梁风呵出一口冷气,从杂物堆积的缝纫机旁勉强站起来走动了几步。
手机忽的响了一声,她点开来看,竟是好久没再联系的赵轻禾。她发来了一张图片。梁风点开,原来是一张伦敦时装学院的招生信息,应该是因为她之前参加过宣讲会,所以赵轻禾才私发了她。
梁风回了谢谢。
赵轻禾的消息很快又回来:你有打算申请二月份入学吗?
梁风:没有。
赵轻禾:[吃惊]我以为你上次来就是为了申请二月份入学呢?我朋友正好二月份家里租客走了,还想说介绍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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