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风说她不吃主食,就喝点清酒就好。
“多吃点。”沈颐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餐厅的一面被刷上了大面积的深绿色,不知是为了气氛还是什么,只开了餐桌上方一个长长垂下的吊灯。伞形的深色灯罩将光亮完美地限制在他们两人之间,像是用光影营造了一个虚幻的结界。
于是也觉得和他莫名地亲近。
暖黄的色调打在他的眼睫上,在眼下氲出一片浅色的阴影,极大地缓和了他眼里时常叫梁风察觉到的冷意。
情绪随即变得松弛。
梁风伸手接过阿姨斟满的乌梅清酒,小酌一口。反问他:“来点吗?”
沈颐洲笑意更甚,手臂越过桌子,捉住了梁风的手腕,拉近。
似是故意般的,在她刚刚喝过的位置将剩下的清酒一饮而尽。
手指松开,沈颐洲扬眉:“味道不错。”而后抬手,也让阿姨给他倒了一杯。
晚饭吃得还算舒心,沈颐洲饮食一直十分的清淡。微冷的初冬,他吃的还是浮着冰块的荞麦面。而梁风因为喝了些米酒,身子已经微微地热了。
思绪因此也变得活跃和不那么理智,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两人吃完晚饭后就上了楼,梁风本以为要直接去卧室,沈颐洲却在二楼客厅的书架旁停了下来。
梁风驻足在门口,“不回卧室吗?”
“你刚刚不是有没看完的书吗?”沈颐洲侧目看她,“带回卧室慢慢看。”
梁风耳后烧红,声音依旧平静:“我都是随便拿的,没什么非要看的。”
沈颐洲看着她,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再一次袭上了梁风的身子,她看见沈颐洲精准地从书架上拿出了那本《失乐园》。
“我也挺感兴趣的,”他声音染上了低沉,饶有趣味地看向梁风。“不如一会你就读这本吧。”
他一早就打好的如意算盘。梁风此刻可以肯定。
她早该知道一切没她以为的那么简单的。
“我不想在卧室里读书。”她最后轻声坚持道。
梁风身子有些僵硬地站在卧室门口,看见沈颐洲把书丢进了长沙发上。
她刚要无声地呼气,却看见沈颐洲坐到了书的旁边。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梁风,眉眼笑起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沙发,说道:“那就过来坐,在这读。”
他声音其实未有半分的强迫,然而这令人窒息的暂停,足够扼住梁风的喉咙了。
他在等待梁风的回话。
梁风庆幸自己喝了点酒,思绪已不那么清明。
不如装作更醉,也省得这样纠结。
脚步无声地就朝沙发去了。
沈颐洲轻拽她,她也就坐上了沙发。
刚拿到那本书,就察觉沈颐洲的手抱住了她的小腹,往上一提,顺带着也将她的双腿带上了沙发。
几乎是瞬间,梁风就明白了他那句:
“你的手好了吗?”
因眼下,她不得不双手用力扶在柔软的沙发绒布上,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梁风正要回头去看,冷意便倏地侵染上她后背露出的肌肤。
视线转回,梁风感觉到沈颐洲微微远离了自己。
无需再去查看,就能感知到他从上而下审视的目光。
享用他送上门来的猎物,是猎人体会无上权力、完全掌控的愉悦时刻。
黑色的线条将雪白分割,也带来极致的反差。
没有蕾/丝、没有花纹。她本身的曲线已是足够叫人满意的绝美画幅。
像是无法耐受这种高强度的凝视,梁风身子微动,刚要开口,就听见沈颐洲几乎命令般的语气:
“读。”
……
留存在身体里的清酒变成了最好的助燃剂,大火熊熊燃起,梁风自堕清醒。
艰难地只将书翻到了扉页,她一只手按住书,一只手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彻底地伏倒。
目光落到哪里,声音就从哪里开始。
“……在不同的时间段里,爱也在不断地变化。”
声音因未知的恐惧而发出不停的震颤,冰冷的空气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钻入。。
“……没有永久的爱。”
梁风手指也发颤。
“……人们受到的传统教育是,爱一个人就要对他全心全意。”
她像是重新走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雪地里,冰冷带来了炽热的错觉,至寒也似着火。
“事实上……你不能否认变化也是一种真实存在。”
一刻的停顿,她视线略过前方漆黑的玻璃。
无边的黑幕上,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模糊的轮廓,和无可忽视的压迫感。
“……这是非常有意义的行为,是爱的…终极表现。”
她话音刚落,仿佛突然被人推下了万丈深渊。
梁风紧紧闭上了双眼。
她像是变成了一张坠落的宣纸。
猩红从中央将她点燃,烧出一个不断扩大的洞。
风声也就从她的胸膛穿过,而后她变成无数破碎的、没有重量的灰烬,慢慢地在空气中漂浮。
脑海里闪过的,是她将读未读出的最后一句话:
“在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的反向极上,我们人类充其量不过是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