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64页
    太多在战争和瘟疫中的人,死在同伴和政客手里。太多抽象的策,杀了具体的人。
    他读了三遍。
    无头的“理”,成了“埋”。“横飞”为什么一定是“激情”横飞,这是否意味着“左”除了代表方向还有第二层众所周知的含义?横飞除了可以是“理”的“横”向“治”飞去,读出来又能联想到血肉横飞。就此,一个动态的文字游戏达成了它的使命,画面感极强。
    中文人,隐晦,一针见血,用一个字致命。
    因为一个字往往含义过多,明说的越少,可延伸的就越多。这让每首诗都是一场深渊,可以捞上来臭鱼或者星星。
    比如题目的“服”,究竟是驯服,还是张开血盆大口的服呢?
    柳生是一个极易被负面情绪感染的人,他急需什么来救救他。
    下一首能把自己解救出来吗,还是更深的负能量?
    下一首——
    下一首是居然自己的诗。
    这是叫他自救吗。
    向后折着的纸正面是自己的字迹:
    《拽住飘走的灵魂》
    柳生
    背山面水
    仰首低眉
    甲虫被自己的肠子粘在地上
    系因果 绕指柔
    躺着 淌着
    挨上一抔雪
    世间伫立的万物
    都是他的碑
    他想送给所有被自己杀死的物种,尤其是人。
    “第一次见用绕指柔形容肠子。”江淇文说。
    柳生脚趾抠地。诗和别的文体不同,诗不能翻译,尤其是宣之于口……神话通过最差的翻译都能保存价值,但是诗不可以。比如从学生时代的文言就可见一斑,比如“莫非王土”直译为“没有不是王土的”。为了教学附在文后也可以,要是念出来……脚趾抠地。
    如果他妄加发表直白的解读评论,精神洁癖的柳生会即刻窒息。他命悬一线地等待江淇文的下文。
    “甲虫是我吗?”江淇文说,“你将我写死了。”
    好在江淇文没翻译,让他活了下来,而且说得也没错。其实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算错,谁叫人类是这样制定规则又用规则把自己勒死的人。
    他想起江淇文风雪里痛苦的脸,想起他信誓旦旦地说给他一些时间,想起他和每天鬼鬼祟祟抱着一堆书啃的样子,和他每节课追着老师堵门,老师没时间就跟着下楼来以此多请教几句的样子……
    于是柳生说:“你还没死。”
    不知道江淇文是如何理解这句“没死”的,只见他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仿佛有灵光在脑袋里炸开。那神思顷刻间就化为行动,只不过有些野蛮——他非要抢过去,写上一个续。
    然后不给自己看。
    柳生要背过气去。
    不过现在得到手稿的他可以一览究竟了。不过没等他展开折页,他就被露出来的下一张纸吸引了。因为那张纸是完好的A4,比别的几乎大了一圈。上面是……
    自己这首诗的复印件。
    “……好,好变态。”柳生感叹。
    不过那张复印件除了自己的字迹再无其他,难道江淇文并没有在上面续写吗?
    就在他即将展开折页时,门被推开了。
    江淇文倚在门口,眼睛锁定了柳生手里那张纸,“在偷看吗?”
    “我没有……”柳生有点惶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江淇文穿了一身正装,应该是为辩论会临时买的。这普通款的西装料子看着就不贵,只不过硬被江淇文肩宽腿长的身材比例穿出了走秀的效果。
    他往前走了一步,正装裤短暂地显现了一下紧实的腿部轮廓,几条褶皱被挤出来又迅速消失。
    柳生看了好一会儿,思绪才回到现下的问题上。如果说这些纸是自己掉出来的,他会信吗?
    “你可以看,”江淇文凝望他,“不过你要站起来看。”
    柳生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蹲着看地上的那些纸。
    他在江淇文的目光下,不太自在地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诗来。
    《拽住飘走的灵魂》
    柳生
    背山面水
    仰首低眉
    甲虫被自己的肠子粘在地上
    系因果 绕指柔
    躺着 淌着
    挨上一抔雪
    世间伫立的万物
    都是他的碑
    柳生站起来,展开折页:
    只要你还站着
    你就是我的碑
    第45章 知识使人裤子飞飞
    【柳生】
    柳生蹲久了,突然站起来有点低血压。他恍惚地分析了一下“站着”这个词……
    “世间伫立的万物,都是他的碑。”
    被自己身体里连绵的器官缠住而停滞不前的甲虫,世界万物自会替它记得它的平生。万物接纳它,它也即将代替万物,成为万物。
    但如果这个万物,其实就是凶手呢?
    江淇文的偏见是时间遗留给他的。社会对于同性爱情的不解甚至于恐慌,潜移默化了他对世界的理解,让他本能地想逃离这个身份。可是他又能怪谁呢,他们都没有错。
    可是他说……
    柳生摇摇头。
    你看,一旦加上感情就变得世俗。
    他原本是想写一种葬在风里、属于大自然的寂寥浪漫,一看见他,就又把苍凉的意境归结到这些情情爱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