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春山说得有条有理,有祭司听了眼里迸出激动的色彩,仿佛看见了镇子生机焕发的画面,连连点头。
“对,对,我们可以说山神大人在海上游历,每到一处都能驱恶鬼,护生灵,带来吉兆!现在山神到别处游历去了,所以才让恶鬼入侵,但我们可以召唤山神大人回来,干掉恶鬼,保护我们!”
“怎么召山神回来?”
“就说山神大人游历名山大川,看不上破破烂烂的地方,必须振作才能引得山神眷顾!这样人们就会恢复信心,重建镇子!”
年轻祭司还是担心:“不行啊,这不是骗了他们吗?”
“对啊,如果镇子建好了,还是有人染病,山神的说法不就站不住脚了吗?”
“这倒不一定,”福春山扒开堆积的草木灰,让篝火得更旺,“我十来岁的时候在雨林里追过羚羊,你们追过羚羊吗?那跑得叫一个快,我追啊追,就追到瞎子河里了,等我回过神一看!奶奶的,河水都淹过脖子了,我心想完了死定了!谁知道河面漂来一个树桩子,我就拼了命地抱住它,最后漂上岸一看,哪里是树桩子?就是一个枝桠子,还没我腿粗!我一定是吓得神志不清才以为是树桩子!但管他是树桩子还是枝桠子,反正我就靠这个撑了下来!我听老祖宗说过,漂在海上的人,只要给他一根浮木他就会一直抱下去,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希望!看看镇上,他们现在就是一群漂在海上的人,什么也没有,我们得给他们递一根浮木,让他们相信只要努力,山神一定会来救他们的。他们肯定会信,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篝火旁陷入短暂的沉默,祭司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在想象孤身在海上漂浮的画面,海浪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哗哗啦啦。
老祭司捻了捻胡须,慢悠悠道:“我觉得春山说得对。我们不必太过担心,只要让他们相信振作就会得到山神眷顾,如果有人染病,也只会被认为是心不够诚,山神没有眷顾到他……”
说完,老祭司叹了一口气,又说:“不过,就算全镇都相信山神,我们必须清醒,我们得时时刻刻看护着他们,不让他们再度混乱。尤其是你,临渊,还是得想办法熬药治病,怪病不再传染下去了。他们可以盲目,但我们不能啊。”
婳临渊轻轻嗯了声,一众祭司跟着点头。
年轻祭司心虚,怯怯地说:“我还是觉得不行,这都是我们编出来的,万一被戳破了……”
“不会戳破的,”婳临渊掰了手中的树枝,扔进火堆,“因为无法验证。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谁能说没有呢?”
树枝瞬间燃了,发出噼啪的炸裂声,火花在渐暗的天色里迸溅。
就这样,镇上有了山神的说法,谁也不知道这个说法从哪里来,又是什么时候说起的,它像是炎夏闷热的空气,等你意识到它的时候,它已经紧紧粘在你身上了。有人说山神宽脸大耳、比天还高,行走时云雾都在他腰间;也有人山神说一头赤发、双眼如铜铃、恶鬼一见到他就被吓得唉声啼哭、瞬间化成了灰;还有人说山神手持神杵、能拨云见日,每到一处,神杵轻轻一挥,乌云就被挥到九千里外,那处就不会受暴雨侵袭;还有说洪水退去就是山神游历到岛上,嫌洪水弄脏了他的脚,一挥神杵,洪水就乖乖退了,就连天上的黑云也是被山神挥走的。
山神和恶鬼相斗的故事更是玄乎,有不下一百种说法,最广为人知的是——恶鬼原本是海里的宵小,企图兴风作乱被山神镇压在海底,这次随着洪水一起卷到岛上,就在岛上疯狂作祟,要是想让这些恶鬼退散,只能请再次山神降临。
可怎样才能请来山神?蓬头垢面肯定不行,山神在海上游历,见多识广,要是镇上破破烂烂,山神一定瞧不起,不肯多看一眼,所以还是要把镇子弄漂亮。
山神的故事传开后,祭司们几乎毫不费力就让躲在家里人走了出来,种田、伐树、修房屋、采棉、织布……人们又恢复了劳作,嘴里叨的念的都是‘盼山神大人早点回来’,好像山神原本就是岛上的子民,只是出门游历了,忘了归家。
尽管祭司们从来没说过山神出生于岛上。
“似乎比想象中顺利。”福春山靠在婳临渊身边,擦着许久不用的猎枪。
祭司们没忘记怪病的缘由是洞里的幽猴,本来想以“深山是山神栖息的地方,不可亵渎”为由,不准镇上的人靠近大山,可福春山说曾经在瞎子河边见过幽猴,虽然和山洞里的不太一样,眼睛黑黝黝的,但祭司们不敢大意,怕幽猴有毒,所以最终成了“雨林是山神的地盘,不能靠近”。一听是山神的地盘,男人们自觉地收了枪,谁敢对山神不敬呢?
婳临渊洗着药碗,点了点头。山神是他想出来的,他当然相信‘山神’能还镇上安宁,只是山神的传播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人们几乎是毫不迟疑就接受了山神的说法,好像山神原本就真的存在,只是被遗忘了许久,直到不知被谁提起,人们才又想起来。
这种全盘接受反倒出乎婳临渊的意料。
“我们没说过山神是岛上出身的吧?”
“我们哪会说得那么细?都是镇上传出来的,好多都是他们自己想的,我还听人说山神长了三只眼六只手呢,还有人说山神喜欢睡大觉,真是会想……”福春山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参差的门牙。他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怎么了?不喜欢山神出身在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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