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娇问何事。
他略一沉吟,片刻后道:“帮孤送一个故人亡灵往生。”
七年前父皇突然病重,与此同时,他一直喜爱的姨母忽然失踪。他当时年幼,不知道二者之间的牵连,这些年他渐渐长大,父皇病体沉疴,他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一向精壮的父亲一夜之间病倒。
在他的追查之下,窥得当年事情的冰山一角,他震撼、惊颤,因为他和父皇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竟从不知他有那样的过往。
父皇宫里除了母后,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父皇膝下除了他,没有第二个孩子。
他得到父皇母后全部的爱,无忧无虑地长大,却从不知他的身世竟然是个巨大的秘密。
有很多人因为这个秘密死去。
他心中酸涩,泪流满面。
再去见父皇时,他看着眼前病得瘦骨嶙峋的男子,勉强忍住满腔涩意,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没有声张,父皇仍是他最敬重爱戴的父皇,母后仍是最宠爱他亦是他敬爱的母后。
可总会想起当年那个冷冰冰的人,她几乎不曾对他笑过,也不曾抱过他,她甚至利用他逃出方寸山。
她不爱他,但只要想到她葬身冰冷的河里,还是难受得心口疼。
傅娇垂下眼睛,答应了他的请求,和他一起到河边,念经超度了七年前葬身冰河的“傅娇”。
做完法事后,李熙和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沉重的心事,向傅娇道谢。
傅娇微微颔首,李熙和又道:“孤自幼也有念经的习惯,日后若有疑惑,可能向法师请教?”
傅娇慈眉善目地答:“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出去考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家,晚了的话就不更啦。
第101章
夜风徐徐, 穿过雕花窗棂,吹动房间里的帐幔,发出沙沙细想。那声音时而呜咽, 时而凄厉,好似地狱恶鬼低语。它们从炼狱来到人间,潜伏在这间屋子里, 张开血盆大口,准备趁他不备将他一口吞下。
“父皇,父皇。”李熙和听到李洵克制的低吼声, 走到床榻前, 轻轻将他摇醒。
李洵从大梦中醒来, 冷汗淋漓, 浑身湿透,疲惫地坐在榻上,双眼空空看着金丝锦被。
“父皇, 擦把脸。”李熙和递上刚刚拧好的热帕子。
李洵愣愣的,半天没有接过,他想起刚才的那个噩梦, 眼神空洞茫然。李熙和遂展开帕子, 擦拭他热汗淋漓的脸。李洵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声音嘶哑:“儿子。”
李熙和坐在床沿看他, 想着他为噩梦所苦, 许多年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人病得黑瘦, 和他记忆中的父皇判若两人, 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 不知翻绞着什么滋味。
他轻扯了下嘴角, 淡淡道:“儿在,父皇,你又做噩梦了?”
李洵微微闭目,眼一合上,傅娇带血的脸就出现在脑海里。还有熙和,他只长到三岁,便被他活活吓得痴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尽宫人欺负,最终死在一个冬夜。
尽管已经从梦中醒来,他还是忘不了他小小身体冰冷的触感,心口一阵阵绞痛。
当初傅娇说她梦到一些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听后只觉得荒谬不已,什么因梦生惧,都是无稽之谈,是她背心的托词。
但他也梦到了,那些血腥、可怖的场景即使是他也心有余悸。他明白了傅娇的惧、怕和退缩。
“我错了。”他落泪了,他声音嘶哑地说。
看到他这幅模样,李熙和也忍不住落泪。
他生病之后,李熙和就没再哭过,哪怕在他跟前侍疾,眼睛红得不像话也没落过泪,他说过:“孩子怎么能在病重的父亲面前落泪,父亲看了该有多心疼。”
他从小在父皇膝头长大,没有因为皇权疏远,像寻常百姓家的父子一样,甚至比很多百姓父子更加亲密无间。父亲疼爱儿子,儿子心疼父亲。
李熙和哑着嗓子对他道:“父皇,了尘法师给了儿几颗藏地的药,或许对你的身体有所裨益。”
李洵太了解自己的病情,他心魔缠体,那年傅娇逃离方寸山,遇到山匪沉船而亡,他的半条命就跟着去了,之所以还能撑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全是因为李熙和。他那年才五岁,朝政还不稳当,如果他死了,他稳不住朝纲,他或许连命也会丢了。
他答应李熙和,一定会坚持到十六岁。
什么药也没用,他仰面躺在软枕上,胸臆起伏,脑海中又浮起傅娇的脸,他沉沉地闭上眼睛,疲倦地转过头道:“不用了,没用的。”
“你试试嘛。”李熙和红着眼睛哄他。
他一双带着哀求与惊痛的眼眸,蒙着泪水,李洵心口酸涩,不忍再拒绝他,阖眸点了点头。
李熙和大喜,忙让刘瑾将了尘法师赠他的藏药拿过来。
是和东珠差不多大小的药丸,李洵嚼了两口然后咽下,没什么味道。他这些年吃过太多药,也有许多神医自荐来为他看病,但很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只会让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
他不信佛,正如不信还有药能治他的病一样。
若是当真有神佛,那他死了之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至于傅娇呢?她会去哪里?她这辈子太苦了,他希望她能去没有痛苦的天堂,继续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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