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芳长公主红着眼眶,浅笑道:“我应了!”
吕晟慷慨大笑,拎刀削断长风,身若高山铁壁般巍峨,威风不减当年。
“大渪犯我边境,践我国土,孰不可忍!萦州军营主将吕晟,今日便在此以清晖军之名誓死守卫柠州,不辱我大黎河山!”
“我等愿以清晖军之名誓死守卫柠州,宁伏尸百万,不辱大黎河山——”
众将士声起,声声惊若雷霆,势如破竹,震得山河颤动。
饶舜和冷笑一声,喝道:“众人听令,拿下人头最多者,重赏!”
一声令下,两军冲锋混战,转瞬间,溅血飞起,马蹄撞裂了头颅,长矛刺穿了铁甲,残酷的厮杀失控般开场,脚下的人群似乎就是刀板上的鱼肉,随手便可被利刃斩杀。
江时卿靠在石墙边看着底下的景象,觉得胃里似有一把火在烧,那团火正沿着他的经络四下蔓延,要将他的骨血烧焦。
他勉强支起力气扶墙站着,却听身后的柠州知州陶得仁忽然大喊一声:“你们愣着做什么,要亲眼看着卫旭王战死城外吗,快开城门放人进来啊!”
“陶知州,”长公主挪步上前拦人,“大渪军队三面夹击围剿清晖军,不多时便能攻至城门前,援军未到,你这么做与私放敌军入城何异!”
话声才落,陶得仁神色忽变,转头冲身侧的人使了个眼神,几人得了令,扶着刀上前意图围堵在长公主面前。
可他们腰间别着的是大渪人的弯刀。
长公主恍然大悟,她嗤笑着退到石墙边,转头喊道:“大渪人潜伏在此,陶得仁通敌!”
弯刀扬起,浓血瞬时溅上江时卿侧脸,他惊愕地闭紧了双眸,只知卫旭王府的人围护在他身侧,一个个接连被斩于刀下,再又被拋至城墙外,落了个粉身碎骨。
江时卿骇得发颤,他惶然地往城门外看去,在人群中急寻吕晟的身影,却在寻见的那一刻彻底心凉了。
吕晟扶着长刀傲然直立,满身污血。利刃划开了他的腹部,再又刺穿他的大腿,最后砍向他的肩头。他不愿跪,所以扛着刀刃回身面向了柠州城门,直到数支长矛自他后背生生刺进,穿透到胸前。
鲜血自矛头淌落,一注接着一注。
羡风啊。
吕晟跪地前遥遥望着他,无声地喊着。
江时卿隔着这距离怔怔地与吕晟对视着,三魂七魄都被打散了。
不多时,一根绳索套到了江时卿的腰间,他顺着望去,发现另一头已经捆死在了长公主身上。
“羡风,好好活着。”
长公主抵着他的额头这么说道。
他甚至来不及伸手触一触她的脸庞,瞬时间便被推下了城墙。
刹那间,吕羡风的身躯破碎了,所有的声音也都跟着一起坠落下来。
“爹爹,为什么叫我羡风啊?”小时候的他曾问道。
吕晟慈笑着抚了抚他的头:“风来去自由,随心所欲,盼你如此。”
可爹爹,羡风什么都没了。
江时卿蒙住双目忍着悲恸,不再往身侧看一眼。
“时卿,弱冠之年,也该取字了。”
钟鼎山的声音传入耳中,江时卿忽然回了神,他隔着指缝往前看去,就见姜瑜背身立着,说道:“至清之水为淮,再取我字里的‘川’,便为你取字为‘淮川’吧。”
江时卿放下挡在眼前双手,伏身叩谢道:“多谢与川先生赐字。”
可待他再抬首时,却见姜瑜负着手越行越远。
姜瑜说,淮川,先生走了。
光慢慢落了下去,脚边的路也一点一点往下塌陷着,阻隔开了他想追上去的念头。江时卿只身跪地,仅对着地面上的孤影失魂落魄,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想说了。
地面在他眼前塌陷成了峭壁悬崖,江时卿跪在那崖边,半晌不动。
“淮川,你和我一起走吗?”
一个人站在崖底高喊着,朝他伸出了手掌。
袁牧城,是你吧。江时卿想着。
“淮川,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听着这个声音,江时卿心中油然而起一阵冲动——他想跳下去。
须臾之间,他起身不假思索地一跃而下,自风中再次坠落下去。在落日消失前的那一瞬,他拥着光亮投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江时卿后背裹着药,热汗发出来的时候,浸湿了后背的纱布,那伤口便会抽着疼。眼下药劲正起,他浑身都似被雨浇过了一遭,衣衫湿得紧贴肌肤,窗外透风进来时一阵冷一阵热。
忧他受凉,袁牧城替他换好衣裳后得把人搂在怀里好一阵,待衣裳都捂温了,才慢慢把人放下去。
这是他第二回 把人抱在怀里捂着,江时卿枕着他的肩,张嘴不知在说着什么,只哼唧出了几个声。
袁牧城轻柔地顺着他的背,也发出些声音哄着他。临到要把人放下时,他终于听清了江时卿口中呢喃的一直都是他的名字。
“……骁,安。”江时卿昏昏沉沉地发着声。
袁牧城被叫得满心颤乱,不愿再放下他,便也靠着他的头,轻声回应着:“嗯,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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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姑第一回 见江时卿毒发,慌忙不已,就在厨房烧着热水,一波接着一波往江时卿房里送,就这么忙到了夜里。
她端着一盆热水轻轻叩开了江时卿的房门,上前接水的人是袁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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