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城托着江时卿时,那人浑身都在颤,可他背上有伤,只能趴在榻上,满身的熏烟味又呛得胃里难受,他便扒着床沿一个劲地往外呕。
袁牧城看着揪心,半跪在地替他顺着背,另一手紧牵着他的手指一刻也不愿意松。
“絮果,备针烧水熬药!冷水也要!”钟鼎山看了看江时卿后背的伤,转头怼了袁牧城一拳,“你,寻把剪子过来,他的衣裳穿不得了。”
熟悉的药味没过齿间,江时卿难以自抑地往外吐了好几口,袁牧城便用手把他嘴边的药渍擦净,再又慢慢往里喂着。
江时卿吐出的汤药沿着袁牧城的手腕往袖里淌,渗过他的伤口,发刺地疼,可袁牧城无暇顾及自己的伤痛,仅是看着江时卿就觉得自己好似被人剥了心,痛不堪忍。
待到第一波药喂得差不多了,江时卿也终于不再呕了,钟鼎山便拎着袁牧城的领子,把人一脚往房门外踹去。
“你个崽子浑身烟味能不能别在这儿折腾,不把我们当中的人呛死熏死你就不好过是不是!要照顾人能不能先把自己收拾干净?!”
待袁牧城再从浴堂赶回来时,季冬才从屋里带走了一堆纱布和脏衣裳,絮果还守在江时卿榻侧,钟鼎山则靠在门边白了他一眼。
“滚过来上药!”说完,钟鼎山便往院里走了。
袁牧城放心不下江时卿,隔着窗往里看了好几眼才跟了上去,结果方才到了庭院就被钟鼎山按在石桌边上了药。
钟鼎山默不作声地上完药后,把手里头的纱布往桌上一扔,道:“不是我说,昨夜我答应能保淮川,但你个混账玩意儿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袁牧城起身直接跪地,道:“先生说得对,我是混账玩意儿,您要打要罚要骂要怨,我袁骁安半个抵赖的字都不会说。”
“滚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他娘的没这么金贵也没这么讲究!”
袁牧城却倔着,道:“淮川今日是因为我才受了伤,我难辞其咎,自认有错,先生若气,怎么打骂都行,但江宅我一定要进,淮川我也一定要见!”
钟鼎山哼了一声:“嗬,自认有错还挺硬气,你当我今日把你叫出来是要让你收拾包袱滚蛋的?那我在这儿还就把话说清楚了,你要讨打讨骂自个儿去寻淮川,你这身伤就当我给你求的报应了。我今日气的是什么,我气你们一个两个全都不知顾惜自己的身子!”
钟鼎山攒着气上前狠力拍了一掌袁牧城的背,袁牧城被触到了伤口,疼得攥紧了拳头,眉头却连动都不动一下。
“这便算我出了气了,”钟鼎山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往他身上扔去,“一瓶内服一瓶外敷,忌酒。”
袁牧城接了药瓶,一时怔然。
钟鼎山说:“你小子记着,我是念在你俩之间的好,才管你的死活,若是你和他没半点关系,你今天就是在江宅外头死了废了,都干我屁事。”
袁牧城攥着药,叩首道:“先生的恩德,骁安铭记在心,来日定当同淮川一起尽孝。”
“最好是这样,我这把年纪没给你们吓死算我命大,你个崽子要留着命把淮川给我照顾得好透了,听明白了吗?”说着,钟鼎山架起袁牧城的臂膀,把那人往上拖了一把。
“滚起来,跪着看得我糟心,淮川这回可难捱,他身后的伤也不轻,还极可能疡了,我估摸着他那烧明日都退不下来,你夜里是别想睡了,眼下万一把你跪坏了,总不能让我这个老人家来熬大夜吧。”
袁牧城这才起了身,钟鼎山再又一脸怨怼地把食盒推到他面前,道:“吃了。”
第75章 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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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卿半解着衣裳趴躺在榻上,可纵使浑身已被擦拭了好几遍,他体内的热就是散不去,闷在里头似要把他的肺腑都烧坏了。
隐约还有几丝硝烟味绕在鼻尖,他嗅着那气味,眉头拧得愈发厉害,他想躲开那味道,可只要一动身,每一寸骨肉都像被拆解开了一般。
胃里绞着,后背裂着,江时卿痛得发晕,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只听耳边似有声响,伴着呼啸的风沙,越来越近。
“吕晟!今日我大渪军队有备而来,你死守城门也是无用之举,还有你的妻儿,我在他们身上用的昙凝血虽不多,但拖到今日,想必也已近大限,不过你若发令开了这城门再自戕谢罪,我便将昙凝血的解药给你妻儿,再保证归顺于我大渪的柠州百姓安然无恙,如何?”
江时卿闻声睁开了双眼,发觉自己再次被拖回了九年前的柠州城门上,脚下是黑压压的军队,军旗于风中猎猎而舞,吕晟铁衣加身,就在紧闭的城门外头,一身雄姿凛凛。
“妄图用我妻儿性命诱我叛国归降,”吕晟哼笑道,“饶舜和!你是在小看谁呢?”
江时卿知道,名为饶舜和的那人,是大渪军队的主将,他与吕晟鏖战多年,早已视对方为此生宿敌,如今饶舜和稳居上风,就想在吕晟身上图个折辱他的痛快。
吕晟拉着马头回身面向城门,爽利地冲上方举了举长刀。
“夫人!我吕晟此生对得起大黎,对得起天子,更对得起手底下的弟兄,独独对不起我卫旭王府里的人。深恩负尽,我吕某无力保全你们,今日若是求了个薄命长辞,还望黄泉之下再聚首,来世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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