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方塘好像才明白过来,肖遥当初也许是太自卑了才会拒绝她的喜欢,而这六年的时间恰恰是他对焦臻感情的证明。
他将满腔爱意化为动力,在分别的日子里不停地努力,期望再次与她相遇。
梁如许最后将两个哭成一团的人带去了自己的店里,然后沏了一壶安神的茶,又点了些清淡的外卖。
焦臻哭得眼眶红肿,眨眼都疼,尽管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但她依然没什么胃口,吃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梁如许对肖遥的事情虽然有些耳闻,但了解的也不多,不好说什么,于是等他们吃完收拾了东西就去了柜台,给她俩留下私人空间。
焦臻很感谢他这样的做法,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一直活在大家口中的人,就多看了几眼。
方塘跟她咬耳朵:“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帅?”
帅吗?反正不是焦臻喜欢的类型。五官乍看没有肖遥那么深入人心,稍显普通,不过看起来很成熟,大概三十岁的样子,身上的气质也挺特别的,让她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焦臻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道就对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方塘端起茶杯小声说,“就像是这茶,你能用简单的词语形容它的味道吗?不能吧,所以梁如许就是一个像茶的人。”
啊,好像很有道理。
但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跟方塘谈论男人,她一直在看时间,等肖遥回来。
方塘揽着她的肩膀轻叹口气:“遥哥这些年真的挺苦的,当初他爸工地上出了那档子事儿,他把家里的资产变现,把所有的钱都拿去赔那些工人了。我们家本来要借他钱,他拒绝了,周衡家也要给他钱,他也拒绝了。他骨子里孤傲,受不得施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贪抚恤金?”
焦臻“嗯”了一声,这像是肖遥会做的。
说到这儿方塘也有些气:“贺风心里有气我能理解,但肖遥也不好受啊,而且肖叔叔是好人,如果他活着一定会一直顾着那些工人家庭的。再说工地上的门道儿多着呢,虽然第一责任人是项目经理,但下面负责实施的那些施工员监理等等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纠结是谁的责任也于事无补,灾难已经发生,除了铭记,活着的人更要继续向前看。
两人又小声地聊了一会儿,店门终于被打开,秋风自门缝挤了进来,带来一点儿凉意。
焦臻看向来人,还未说话,眼眶再次红了一分。
肖遥今天穿了件白色的休闲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像凌厉的刀,要刺破皮肤而出。
他朝她走近,站在沙发旁缓缓蹲下,而后伸手拉住她,感到手心里的冰凉,仰头看她,轻声地道歉:“对不起啊,我回来晚了。”
焦臻只能摇头,嗓子眼儿堵得难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滚落。
肖遥用大拇指的指腹蹭去她脸上的水渍:“我们回家吧,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方塘握住了梁如许的手:“你说我当时做错了吗?”
梁如许回握她的手:“没有。”
方塘眼神放空:“如果我当时告诉了臻臻,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那六年?”
梁如许垂眼淡淡说:“不会有这个如果的,那个时候你们年纪小,面子比一切都重要。就算你告诉她,肖遥也会想尽办法让焦臻离开。纵然遗憾,但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
肖遥告诉焦臻的,是一个与贺风口中相似但又不尽相同的答案。
肖飞作为第一责任人被首先问责,但经专案组调查后发现监理和施工员的责任更大,他们没有按照肖飞最初给的标准进行施工。
但因为监理和施工员等主要负责人给不出赔偿金,这些工人家属把矛头指向开发商雄飞地产,而肖飞是雄飞地产的股东,他们知道肖飞家有钱,便齐齐针对他。
父亲去世,母亲患病,肖遥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去找工人家属,这才遇见贺风。
他后来将家里能变现的资产全变现了,全部交给调查组。其实判决书上本没有这么多抚恤金,是肖遥主动赔偿给他们的。当时案件负责人觉得金额过大,而且也比较可怜肖遥的经历,便退了一部分给他留作他大学的费用,恰好被贺风看见,就造成了这样的误解。
肖遥也曾去向那十个家庭道歉,但迎接他的全是打骂,更有极端者也让他去死。贺风家则是对他避而不见。
后来他创办三聚赚钱后也定期给他们赔偿金,但贺风家每一次都原数退回。
这也算是他能为父亲肖飞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再次讲述时,肖遥才发现对于他来说格外漫长的经历居然寥寥数语就能讲个清楚。
坍塌现场殷红的血迹以及灰突突的残肢断臂,ICU里各个机器最后变成一条直线的显示屏,无穷无尽的诅咒谩骂,尖锐的指尖挠在身上带起的一串血珠,父亲的墓碑,母亲的病床,渐渐空荡的家,孤身一人的自己,只能以方便面度日的年岁……一幕幕都是那样清晰。
那段黑暗的时间过去了,但记忆全部保留下来,让他不敢忘不能忘。
“我一直觉得,我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当下最妥当。无愧于自己,无愧于他们,但独独愧对你。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你对我的一切态度我都照单全收。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今天知道的全部事情而感到自责。你没有错,错的是我,错的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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