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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清黛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不用想都知道,他对沈耻将军是真心敬佩的。
    扶着一个人,自己也还半晕不晕的,清黛走着走着便有些累了。
    低着头,看着地上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蓦然想起前世,临近尾声之时,易家起兵造反的前夕,已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他,和异世女也曾像他们这样有过一次夜游长谈。
    也是这样一个静谧微寒的初春之夜,那年华都的春天来得晚,两侧的宫墙上还卧着一层薄薄的雪。
    冗长的宫道上,异世女让她的宫人退得老远,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一路。
    宿在清黛身体里的异世女,身着奢华雍丽的贵妃宫装,满头珠翠随着她的脚步叮当作响。
    她的脸已被花豹的利爪所毁,戴着半张刻着凤凰镶着宝石的黄金面具,另外完好无损的半张脸上却写满了不符合她年龄的沧桑。
    “本宫很早就想向大人谢过当日的三箭之恩,可惜自那以后,宫中朝中的风波就没断过,以至于本宫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刚来的时候要沉稳很多,早不复当年的横冲直撞。
    沈猎也不是现在的沈猎,周身的气息要比现在的他更冷更凌厉。
    连话都要少很多,“小事一桩,娘娘不必挂怀。”
    “在大人眼里,什么都是小事。权利、感情、人命,大人从不放在眼里。”异世女不禁抚上自己半毁的脸,结果却只摸到了冰凉生硬的金面具,她自嘲地掀起唇角,“所以本宫也很疑惑,那一天,大人究竟为何要救本宫?”
    “是圣上的意思。”沈猎如实回答。
    她却笑得更加孤寒,“本宫已是弃子一枚,是生是死,他竟还会在意?”
    沈猎面无表情地解释:“贵妃死在贵妃生辰宴上,朝中人心更易不安。”
    异世女侧眸盯了他很久,却依旧没办法在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心底最后的几分希望还是幻灭了。
    “在你们眼里,本宫这一生是不是很不值?”
    沈猎猜到她接下来还要说话,便没有作声,只是在侧静静地听。
    “本宫给大人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普通的女子,一不小心被过路的马车冲撞身亡,死后她的魂魄却没有被阴曹地府的鬼差带走,而是飘进了另一个世界,附在了一个尚在睡梦中的小女孩儿身上,从此,她就取代了那个女孩儿,在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里重新开始生活。
    “那里的人傲慢、冷漠,到处都是吃人的礼教和愚不可及的思想,女子不想像和他们一样,她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抗争,甚至也尝试过去改变他们,为此她失去了很多,放弃了很多。然而在一个大时代里,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她的力量太弱小了,最终面临的只能是失败。
    “所有人笑她、骂她、看不起她,却没有人知道,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啊,又凭什么要求她能变得他们一样呢?
    “沈大人,你认为呢?”
    沈猎知道她这是在诉说自己的故事,便耐心地听完。
    虽然听上去确实天方夜谭,但他这辈子不管是人是鬼都见得太多,也没什么是他不敢信的了。
    所以他问:“那个小女孩。”
    “什么?”
    “就是故事最开始,被附身的小女孩,她的魂魄又去了哪里?”
    “不知道,早投胎去了吧,沈大人问这作甚?”
    “本座只是觉得,这个故事里最无辜的,应该是她吧。若是她知道,原本属于她的人生被过成了这样,她该有多难过?”
    这不是异世女第一次和人抱怨自己的经历,但他却是那么多年以来,第一个为清黛这个原主抱不平的人。
    他说话时,眼神淡静犹如古井,却通透得仿佛能够穿过一切屏障,笔直地望进清黛的灵魂里。
    终于…终于……
    她困在这无边的枷锁和牢笼里这么久,一直独自忍耐着这种只能看却不能说的寂寞,眼睁睁看着本属于自己的至亲、尊严、容貌一一失去的那种无助和绝望……
    终于有人察觉到了。
    哪怕他们从未谋面,哪怕他并不知道她还存在。
    他却能切身地予她理解,与她共鸣。
    就像是漫长的永夜里终于亮起了光。
    光里面没有慈悲的佛陀,没有温柔的神明。
    只有一个魂灵同样伤痕累累的他。
    同样清明的月光下,现世的清黛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泪一行一行地淌下来。
    她终于可以用自己的眼睛为那一夜的他和自己落一次泪了。
    “怎么了?”一旁的沈猎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得酒都醒了,一瞬间手忙脚乱,“怎么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想替她擦拭眼泪,却发现自己的袖口都紧紧地扎在护腕里,想将她拥进怀中,却又没有那个资格。
    手足无措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满是刀茧的手有些粗糙,轻轻抚在她的眼尾下,带给她的却是温暖的酥痒。
    许是喝了酒以后人多少易感些,却不想他越擦,她的眼泪便越多。
    清黛望着他的眼睛泠泠微颤,越是看他就越停不住地想哭,却又不能不看。
    “沈猎,我给你…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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