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着,又把异世女的话一字不落地讲给了他。
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二十几岁历经磨难,终于功成名就、位极人臣的他,还是十六岁初出京都,还一无所有的他,听完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
“那个小女孩儿呢?”
清黛哭得更厉害了。
她整个人再也没有力气站直,只能缓缓蹲下去,把自己的脸深埋进膝盖里。
她终于还是想起来了,哪怕她从一开始就努力地遗忘,刻意地回避,哪怕她一直都在不断地自欺欺人,蒙蔽自己。
可到了这一刻,被烈酒一催,她终究无处可逃。
她喜欢他。
她喜欢沈猎。
从上辈子他为她嗟叹,为她抱屈起喜欢。
可为何偏偏到现在才让她想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刹那间, 清黛哭都哭不出来了。
埋在臂弯和膝盖之间的脸上,挂着无声而悲凉的苦笑。
酒气早就散了个干净,余下的她清醒得可怕。
她这时候想起来又有什么用?
如今沈猎已是锦衣卫, 注定不久以后就会杀回华都, 走上他前世那条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之路。
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穷尽一身热血的追求。
可她呢?
她在华都早已声名狼藉,当初离开, 表面上是为了躲避太后不怀好意的宣召,可实际上她自己也很清楚,是因为那里已经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要知道便是沈猜都要被那些迂腐扭曲的教条所累, 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讥嘲唾弃,更何况一个对亲伯父刀剑相向、把亲伯母逼到自绝的她?
同样的, 她也明白,当初朱若兰肯帮她,有一半也是为了不让她的事影响到孟家其他人, 尤其是已经出嫁却在夫家过得并不顺心的清照和孟樱。
是以打从登上出京的马车起, 她便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所以,当下的她只能笑着说:“没什么, 只是方才那个故事……是我阿爹从前给我讲过的……我有些想他和阿娘了…真是的, 为了这点事就哭鼻子,也太丢人了些…你可不许说出去啊。”
她已经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嘴角的笑容甜得发腻, 脸颊却僵得发酸。
有些话,有些事, 当说时不说, 该想起来的时候想不起来, 便再没那个机会了。
即便两情相悦, 她不可能随他回华都,一来为了孟家,二来也是为了不拖累他。
而他更不可能放弃所有野心和抱负,陪她留在柔夷,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太遗憾了。时间一久,保不齐他还会心生怨气、意愤难平……
清黛不愿成为他的阻碍,也不想让他到头来怨恨自己,便只有再小小的自私一回,将心意深藏,再不提起。
她的思绪百转千回,喑哑晦涩,全都藏在满脸若无其事的笑意里。
沈猎看在眼里,心知她又在说假话,却又委实搞不懂她究竟为何又要说谎,她的笑容背后又藏了什么他捉摸不透的心事?
他也不敢问,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他也没有对她盘根问底的权力,只能佯装不知不明,顺着她的话道:“我不会说的,也…无人可说。”
可若说清黛心里藏了事,他又何尝不是?
今日一早他就接到了宋祈飞鸽传书来的密令,让他即刻返回瑶州卫所述职,接受新的调令赶赴阳州上任,不得延误。
原就没怎么睡的他只能连忙爬起来收拾行装,之后本想去与清黛告别,谁知正好赶上莫望一行人提前回来,他也不大好开口了。
然而席上莫望又说了那样的话,他若此时再提要走的事,反倒显得像在刻意逃避着什么。
一路沉默着,从花园走到他们住的院子附近,竟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张口。
直到行至回廊尽头,眼看着没几步就要到她住的院落,他才慌慌然鼓起勇气叫住她,“……我得走了。”
清黛一愣,有些诧异地站住脚步,“是要回瑶州么?什么时候?”
虽说这是迟早的事,但当听到他自己说出口时,她的心口还是不自觉发紧。
沈猎点点头。
夜色渐深,回廊下的灯笼也摘了几盏,忽明忽暗的光里,他脸上的情绪也被埋没进了阴影里。
“本该今晨就走的,没成想莫望大人会提前回来。”
“是我们耽搁你了。”清黛歉疚地垂下眼睑,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快要溢出来的黯然,“现下天色已晚,花溪城门也关了,看来只能再耽搁你一夜了,应该不妨事吧?”
沈猎敛眸,微微咬牙:“最迟明日日升。”
清黛禁不住回头,睁大眼睛望着他。
那岂不是她至多只能再见他最后一面了么?
他又是否知晓,经此一别,他们就有可能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还是说,见与不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清黛藏在袖子里的手不断攥紧,指甲用力嵌进掌心,锥心的痛生生将她的眼泪逼了回去。
“你怎么…不早说啊?”她拼尽全身力气,忍住了哽咽和颤抖,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轻松。
转念想起他方才醉得晕乎,许是一时犯糊涂忘记了,这会儿吹过一路的风才想起来也是有的。
“倘若要夜开城门,必定需要我阿翁的手令……你若着急的话,趁着他还未睡下,咱们赶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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