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妈妈眼见清黛低着头,长久也不言语,心知她这是不情愿了,遂忙上前笑道:“夫人莫急,咱们姑娘如今大了,知道害羞了,不好意思开口呢。再说,姑娘到七月才刚及笄,这时便给她许人家,外人见了只怕要说夫人小气,一日都不肯多养侄女,急着要把人儿嫁出去,当甩手掌柜呢。”
她是以玩笑话的形式说出来,又仗着资历老,朱若兰也不好说她什么。
只能忍着,“确不是我心急,实是好姻缘来之不易更是时不我待,若不赶紧替孩子抓住,让他人捷足先登了去,将来后悔的人不就更多了么?”
庄妈妈正欲还口,清黛又担心说多了激怒朱若兰,连忙又赶在她之前轻启檀口:“这些年我离开父母,独居京中,多亏有伯娘悉心照拂,才得以在华都有一席之地,伯娘待我的好,为我打算周详,我是知道的,心中也十分感念。”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朱若兰挑起半边柳叶眉。
清黛起身冲她恭敬地福了福,笑得含羞带怯,“女子的婚姻大事,从来都是家里说了算,我自然没有异议。”
这下朱若兰满意了,看着她的眼神都变得柔和许多,“你一向比你姐姐要懂事得多,所以你嫁去易家,我才更放心。”
过后她又对清黛嘱咐了几句注意日常吃穿,便让她先回去了。
从朝晖堂一拐出来,脸上本还挂着笑的清黛瞬间就垮下了嘴角,拽着庄妈妈和阿珠明珠一溜儿小跑,马不停蹄地冲回远山居,杀到她落灰已久的书案前,逮着离自己最近的银珠便道,“快,给我研墨。”
庄妈妈跟着走进来,见状就问:“姑娘这是要给七老爷写信,将这桩亲事告知父母么?”
清黛一面点头,一面自己铺平纸张拿起了笔,“现在唯有我阿爹能救我了,庄妈妈,这回还是得托庄大哥帮忙寻人,务必在今日之内替我把信发出去,让阿爹尽快看到。”
“姑娘方才并非真的答应侯夫人,愿意嫁入宁国府么?”明珠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想不通道,“其实宁国府也不失是个不错的夫家,除了康和郡主这个婆婆有可能会很难缠,但易小公爷对咱们姑娘一向都很好很看重的,若真是要嫁,也并非不好吧?”
“他才不好呢!”阿珠没等得及清黛回答便抢先瞪眼质疑,可惜嘴笨,半天也只憋出一句,“看他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打个马球都能把自己打受伤,根本配不上咱们姑娘!”
正在奋笔疾书的清黛听了她这话,险些一笔把字写歪。
可爱的阿珠姑娘这会儿可能还不知道,她现在所瞧不起的那位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易小公爷,在将来的某一天可是能够提剑斩铁,领兵造反的。
不过,她这样想也不想就站在清黛这一边的行为,还是要予以肯定的,“阿珠说得对。”
“宁国府虽好,但于咱们姑娘来说,还是不大匹配,而且姑娘尚不曾及笄,又无生身父母在旁就把婚事匆匆订下,委实不合常理,更不符合大户人家的做派。弄得仿佛咱们家的姑娘多着急嫁人似的。”
庄妈妈不悦地摇头叹息,“侯夫人若真有心,合该等着咱们姑娘及笄之后,再仔仔细细地为咱们姑娘相看挑选才是,不然的话,大可如柯家大太太那般直接撂开手去,何须来这一出。”
“她与阿爹不睦多年,几乎成仇,这些年不曾为此苛待于我,在外还处处维护着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过……”清黛的信这时已经写好了,用封蜡一浇便递给了庄妈妈,剩下的话也咽进了肚子里,没说出口。
庄妈妈收了信,忙不迭就出门张罗去了。其他人也都口风严谨,见她不想说,也便不再轻易追问。
这些年她在侯府的吃嚼用度,哪一样孟岸没从北边送钱过来?刨开这些不算,她虽也欠了朱若兰些许人情,但总不能为此就赔上自己一辈子吧?
她朱若兰有私心,清黛当然也能有。
次日,清黛本是打算一起床就去看清照,谁知被她晓得了自己答允替她嫁宁国府的事,急得好好一个冷傲的冰美人为她又是去父母面前据理力争,又是拎着她的耳朵训了又训,直恨不得立时杀到宁国府,替她跟他们来个泾渭分明。
所幸孟岩还算拎的清,没有被朱若兰三言两语就说动,还是觉得侄女儿的婚姻大事还是应该问过她自己的亲生父母为好。
他的书信也在清黛之后的第三天,送往了北疆。
信使两头奔波,快马加鞭,终是赶在立夏之前,把孟岸给他伯侄二人的回信前后送上了门。
给自家闺女的信中,他只安慰她说稍安勿躁,万事有她老子顶在前头。口吻那叫一个冷静从容,温和耐心。
然而给自家老哥的信却言辞激烈,郑重严肃,不仅着重阐明了这些日子他因为天高皇帝远,遭了宁国府明里暗里多少绊子,受了多少闲气,还把朱若兰也阴阳怪气地损了一通,就差没指着她鼻子骂她私心用甚,故意欺负自己女儿了。
总之一句话,易君彦想娶他孟岸的宝贝女儿,那就是老黄牛钻鸡窝,没门!
孟易联姻到这里,也算是彻底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但朱若兰多半是被孟岸信里的话气坏了,在得知清黛不声不响给孟岸写信告状之后,更是不再把她排除在他们的恩怨之外,连她一块记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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