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甄靠着大树,不知道自己是应当继续蹲坐,还是站起来。杨甄从成蔚眼中,看到的除了惊慌,更多的是沮丧。她能看见那尖刀陷进成蔚的皮肤——至少目前还仅仅是陷下去而已。成蔚背后的男人神色癫狂,握着刀的手在打抖。
“对,你也不要动!总算追上你们俩了……成蔚,我要找成蔚。谁是?噢,你,你就是……我们胡老板要找你。”
“只找我一个人吗?”成蔚的声音颤抖着。“只和我有关?和她无关,你们胡老板只找我,对吧?”
“是要找你,还有……还有……总之都别动!别打鬼主意!喂,你,你看好。就你脚边那根树枝。你一根脚趾头要是超过那根树枝,我这刀就划下去。我说到做到。”
杨甄的身体僵住了。她也曾经用刀子对着成蔚,但她从来不曾真正割伤过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现在,她看见成蔚的小腿旁边,在几片树叶围成的天然小坑洞中,有鲜血积聚成了浅浅的红水池。
“你别杀她。”杨甄说。她声音很微弱。她想说的并不是“杀”字,但是舌头不听使唤。
“我……我不跑。”成蔚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就是胡老板的女人吗?”
“他让你把我找回去。肯定没让你对我动刀子。你把刀放下来。”
如果大脑处于一个更清醒的状态,肖洋会觉得成蔚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现在,她的每句话,似乎都夹杂着一些令他更加心烦意乱的噪音。肖洋看了看成蔚的小腿。他已经把这女人给弄伤了。胡老板一定会怪罪的。所以多一道,多两道伤痕,大概也无所谓了。
他的左手在成蔚的脖子上勒得更紧。他感觉到成蔚的鼻息,吹在他的手臂上。成蔚的后颈上都是温热的汗珠。肖洋想起来,教会他“追龙”的兄弟,所提出的一个诱惑他的理由,就是比男女那点事更带劲。肖洋不觉得这两件事可以直接做比较,但那是出于一种无聊的尊严,就好像承认“追龙”更带劲,就在暗示自己在那方面没了追求。但他承认,这两者在体内会引发韵律相似的躁动。他又回想起来,透过胡老板车玻璃看到的成蔚。漂亮得让他对雇主产生恨意。现在,这个一度遥远的女人,离他太近了。
“你不把刀放下来?”成蔚说。“你打算就这样等着胡老板过来?如果他一天一夜都不……”
“你,脱衣服。”
“……做什么?”
“脱衣服。如果不想让我一刀挑破了你这张脸,就给我脱衣服。脱了衣服你就走不掉了。”
“你这样勒着我,我怎么……”
“那你先来!”肖洋看着杨甄。“你先脱光,再来帮她脱!”
杨甄木然地站着。她此刻的神情,又让成蔚想起了昨天夜里,用白毛巾包裹住杨甄伤口的那一刻。一个对于外界的险恶,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的小孩。
“不脱是吧……我数三声。三,二,……”
杨甄的右手颤抖着慢慢抬起,放在领口,又僵住了。泪水从眼角流淌下来,冲刷着脸上的污渍,仿佛有深棕色的唇膏,在嘴角倾斜着划过。
成蔚再次紧闭眼睛。她的心跳得很快,几乎让胸腔感到痛楚。如果落入敌手是难免的,那无论如何也要尽量避免受到更多伤害。她无法想象,让杨甄受此屈辱。至于自己——她尽量先不考虑那些无意义的事。她的策略是对癫狂的男子强调自己是“胡仕杰的女人”,让他不敢下狠手,之前的所有对话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说出的。这个策略,或者说这个直觉,并没有错。她不能坐以待毙。
“你带了手机吧?”她睁开眼睛,尽量平静地说。
“关你什么事?”
“你打电话给胡老板。让我和他通电话。”
“你……你打什么鬼主意?”
“我是为你好。胡老板只是想要我回家,没别的。你不光割伤我了,还要我脱衣服,真的是胆大包天,但我不和你记仇。这个姑娘和胡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只不过是路上聊得来才一起走。你要是害了我,胡老板不会放过你。你要是把她这个外人也害了,不知道要给胡老板添多少麻烦。你不信我,现在就拨电话。我绝对不会在电话里面对胡老板告状。”
“真的?”
“真的。腿上这伤,我不和你计较。其实我就是和胡老板闹个别扭,现在跑了这么远,我自己也知道有点闹过头了,很对不起他。哥,你追上我了,立功了,现在你马上给我打这个电话,不然功劳变成过错。到时候用免提,都听听我和他怎么说。”
手机在肖洋右边的口袋里。如果要打电话,势必要放下刀,哪怕是暂时的。成蔚感觉到了肖洋的犹豫。她继续说:“空出一只手打电话又怎么了?我脚都被你弄伤了,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一只手按不住我?快点!我要和胡大哥说话!”
“行了,你老实点!还有你也是!”
肖洋左手依然紧勒住成蔚,右手反握刀子,空出大拇指和食指,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他把手机放在草丛上,用一根手指拨打胡仕杰的号码,然后再拿起来,放在耳边。
成蔚和杨甄都能听见电话铃声。
除了避免遭受眼前这男人的伤害,并且让杨甄能够逃走,成蔚暂时没有别的目标。她尽量让呼吸变得平稳。她告诫自己,无论胡仕杰在电话中怎么说,她都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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