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肖洋看见了半条街外,从成蔚的手电筒中射出的微光。他当时只察觉灯光之后的是两个女人,迷迷糊糊的脑袋甚至没能把“两个结伴通行的年轻女人”和自己的任务联系起来。他纯粹因为发现深夜独行的年轻女性,在他心中激发的好奇心,才悄悄跟随她们。
他跟着她们,一直到了卫生所。直到她们进入卫生所,里面的灯光亮起,肖洋才察觉到,被他跟踪的人是谁。两个女人之中,他只认识一个。认识一个就够了。
第三章 野兽日光浴(17)老板手下能人
那是胡老板的女人。她叫成蔚。其实,在胡老板发布这一项跟踪任务之前,肖洋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他曾经见过她一次,或是两次。胡老板泊车,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右手指轻轻擦过面颊,把什么肉眼无法捕捉的微小事物抹到了空气中。和胡老板过去的女人相比,她不太爱抛头露面。这一点让肖洋觉得奇怪,因为她的长相比过去那些女人更上档次。一个哥们说肯定在什么节目上见过她,为了证明此观点,他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不停给电视机换台,但一无所获。肖洋相信他。或者说,肖洋相信的是做生意做到胡老板的级别,就可以睡到女演员。一张清晰明了的人生进路地图。如果她真的是女演员,那为什么不太愿意到公司来抛头露面,就说得通了。
成蔚身边还有一个女人。胡老板没提过这件事。这活儿最初的目标,只是要抓住那一男一女。还在山上跟踪的时候,肖洋就看见了这第二个女人,但当时他心想,她可能只是半路上偶然搭起话来的一个游客。但是现在看来,她俩不是偶然结伴。肖洋倒觉得,这让事情变得更好办了,因为跟踪两个人要比跟踪一个人容易。
肖洋跟着她俩,从卫生所出来,直到目击两人走进酒店。他加快脚步,想知道她们住在哪个房间,大厅前台叫住了他。先生?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肖洋不得不转过身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前台眼里是什么模样:一身脏兮兮的,脚步虚浮,似乎随时都会撒酒疯。肖洋打算订房(当然,继续以胡老板的名义赊账),但是已经客满了。他只好走出酒店,跨越半条街,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打手机。他打给老张,胡老板身边的联系人。没人接。又打给另外一个人。对方接了电话。
“谁?”
“老六,是我,肖洋啊。我跟上胡老板要找的女人了。你帮我——”
“没空理这些破事!”
对方挂断了电话。
肖洋不明白。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又拨打了一次同一号码,对方关机了。肖洋咒骂了一句。难道对方不知道,他要报告的,是胡老板现在最挂心的事情?不可能啊,胡老板说得清清楚楚,手头有什么别的活,暂时都可以放下不管,必须按照他的命令,尽一切力量找到这些人。是情况有变?是眼见着功劳要被抢走,老六故意和他过不去?还是说发生了别的事情,顾不上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直接给胡老板打电话。
但肖洋实在办不到。手指头就是摁不下去。
他觉得急躁。身体各处开始发痒。他抓挠脖子,手臂下方,还蹲下来把手探进裤腿抓挠小腿。“痒处”仿佛长出了腿脚,一遭到他的碰触,就会狡猾地躲藏到皮肤的其他块面。真是太不凑巧了。明明知道要进山里,为什么不多备点货?他想冲回酒店,不由分说地在大厅沙发上躺下来,把自己的身体塞进沙发缝里,直到见不着一点光,等这难受劲过去。他笑起来,不知道自己真的笑出了声,他笑的是:说不定挺过这一晚上,还真的就给戒掉了呢。
那两个女人既然进了酒店,一时就不会跑掉。明天一早再管这件事吧。该去哪休息?还有别的酒店吗?不管怎么说,现在这双腿脚已经沉得有点难受了,瘙痒感躲进了骨头里,想抓也抓不着。肖洋坐在地上,心想着坐一会就起来,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他憋着小便,心想不应该继续在路边昏睡,赶紧去找个正经地方歇着。但他一站起来,就看见了前方绕过自己,别过脸去的路人;再然后发现了路人背后拖着的影子,和头上的阳光。原来,他在路边睡了一宿。他咒骂了一句,到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躲回小巷,用矿泉水洗了把脸,又漱漱口,把漱口水吐在路边。至少,瘙痒感消失了。他猛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立刻赶到酒店,在大堂钟表上看见时间:8 点 34 分。对于要看日出,或者赶忙前往下一个景点的游客来说,这个时间不算早了。他问前台,叫成蔚的客人有没有退房。前台不是值夜班的人,并不知道肖洋几个小时以前的丑态,所以在肖洋再三坚持并且 搬出胡仕杰的大名之后,把答案告诉了他。
“她十多分钟以前退房了。”
“知不知道她要去哪玩?”
“不知道。”
肖洋借用了酒店厕所,然后回到大街上,左右张望。他在考虑,是继续追下去,还是就此放弃。就算放弃,他至少知道了她们最后的位置——但这真的足够拿来交差吗?胡老板总是说,干活要能吃苦,但也要够聪明。肖洋觉得自己足够聪明,他的观点是,能者多劳,多劳多错。一想起昨天晚上,急急忙忙打电话报告情况,却遭到莫名其妙的待遇,他就不愉快。
他举起手机,发现有一个未接的电话。来电人:“胡老板”。没看错。时间分别是半个小时,和二十分钟前。肖洋睁大眼睛,双手捧着手机,躲藏在路边一处不起眼的墙角,回拨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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