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为谢钰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她在戚氏灵前第一次许愿。
万望能够实现。
待折枝祭拜罢,隐在云后的日头已渐渐升至中天。
折枝请了僧人为戚氏做道场,暂且不好离身,遂与半夏紫珠一同留在昙华寺里用斋饭。
依旧是一桌子寡淡的素斋,令人有些提不动筷子。
半夏见折枝只是拿了碗白粥小口小口地用着,并未动菜,遂担忧道:“姑娘是吃不惯吗?奴婢从府里带了些茯苓饼来,便放在马车里。这就去取来。”
折枝却只是轻轻摇头止住了她的动作,又低头啜了一口甜粥,待那甜蜜的滋味至唇齿间化开,这才轻声道:“我只是,有些想吃槐花糕了。”
*
道场结束时,日已过中天。
折枝一路轻车回府,挑帘步下车辇时,却见如今正是晨昏之交,满地皆是金红色的光影。
谢钰立在庭院中的海棠树下等她,浓光淡影间公子容色清绝,如玉山照人。
似怀春少女梦里的情郎。
折枝令半夏去房中取了绿绮琴出来,上去牵了他的手,对他笑得甜软:“哥哥带折枝走吧。去明月江上。”
谢钰薄唇轻抬,轻轻拢住她的指尖,带着她往照壁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风急马蹄轻,仿佛是踏着宵禁的更漏出了城门,折枝在轩车上甚至还能听见身后城门关闭那沉闷的声响。
挑帘看去,便见盛京城已被抛在了身后,高耸的城门像是晨昏的界限,隔开灯火通明的喧嚣与余晖漫天的寂静。
他们踏着最后一缕夕阳余晖行至明月江畔。
折枝抱着绿绮琴自轩车上步下时,便看见一江残红连绵而去,便似那一场秋雨后,沉香院中满地的落花铺满了青石小径。
而江畔并未泊着画舫,只一叶扁舟横在水上。
谢钰将折枝抱上扁舟,亲自持篙。
长篙往江中一点,扁舟离岸,破开一路的清波,往江心行去。
折枝扶着船舷坐稳了身子,伸手碰了碰泛着金红的水面,轻轻弯眉笑起来,将绿绮琴放在自己的膝面上,仰起脸来问他:“哥哥想听什么?”
她略想一想,笑得眉眼弯弯的:“哥哥许久前教给折枝的那曲‘玉楼锦’,折枝已经学会了。哥哥可要再听一回?”
谢钰持篙的动作略微一停,垂首轻笑:“那首曲子,并非前朝的玉楼锦。”
折枝早已自萧霁那知晓,只是如今听谢钰亲口说起,心绪仍是随着江水而起伏了一瞬。但她很快重新笑起来:“无论是什么,哥哥想听吗?”
谢钰重新持篙点在江面,薄唇轻抬:“妹妹再替我唱一首荆县里的小调吧。”
折枝点头,指尖轻轻搭上琴面,略想一想,勾起第一个泛音。
小姑娘清甜的嗓音随琴声与渐起的星辉一同流转在明月江上,甜酒般浓醇醉人。
她用得是荆县里的俚语,谢钰听不懂唱词,却能听出曲调柔婉平和,似星辉宁和,江面静谧。水色静好,不起波澜。
谢钰静静听她唱罢,直至最后一缕余音亦遂水波远去,方轻声道:“与你在别业中唱过的曲子不同。”
“这回,又是什么故事?”
折枝低眉看着水光粼粼的江面。
这首曲子,是荆县里的姑娘们唱给情郎送别的。
‘与君同舟渡,达岸各自归。’,往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勿生怨怼。
水面上渐渐照进一轮明月,被水波搅得支离破碎。
折枝轻轻抬起眼来,弯眉而笑:“不过是一首小调罢了,没有什么故事。”
“妹妹又在骗我。”谢钰低声,手中长篙轻轻一点,扁舟穿过江心,行入芦苇荡中。
一人多高的芦苇垂下沉甸甸的雪白芦花,遮蔽住漫天月光。
折枝点亮一盏羊角风灯挂在船舷上,借着灯辉去看两侧芦花胜雪。
待扁舟行至近处,她便将绿绮琴放在身侧,站起身来,探手去折下一朵芦花。
穗子似的一小把,扫在掌心里,有些微的酥痒。
折枝看了一阵,轻轻笑起来,将芦花搁在绿绮琴上,踏着摇晃的小舟走到了谢钰跟前。
谢钰于浅淡的灯辉中垂眼看她。
折枝弯眉,缓缓踮起足尖,环上谢钰的颈,吻上他淡色薄唇。
谢钰鸦青羽睫垂落,轻轻给予回应。
月色于江面上流淌,映出彼此相拥的剪影。
谢钰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处,语声微低,带着淡淡的笑音。
“妹妹想要什么?”
折枝抬眼看向他,渐渐弯眉笑起来:“折枝并没有什么想与哥哥索要的。”
谢钰轻轻一愣,低低垂眼看她。
夜风拂过身侧垂落的芦苇,吹起芦花漫天,遮蔽了彼此的视线。
折枝低首,以齿尖咬开了他领口的玉扣。
衣衫尽落,莲红色的裙带坠在船舷上,一半落在小姑娘雪白的足踝上,一半坠入水中,色泽渐渐转深。
折枝躺在谢钰藏蓝色的织锦襕袍上,绵密的云纹刺绣扫过她精致的蝴蝶骨,微有些刺痒。
谢钰温柔吻她,从潋滟的红唇吻到柔白的颈,似是一道明净的溪流徐徐流淌过山峦与平川,带来一路的热烫。
折枝有些朦胧地想起她与谢钰初见时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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