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轻笑了笑,顺势为她将乱发拢回耳后。
微凉的指尖擦过残红未褪的耳珠,带起一连串的寒意。
“既然夫人唤你过去,那便去罢。”谢钰收回了手,轻笑道。
折枝点头,心下暗松了口气,忙回转过身来,打帘往门外行去。
方迈过门槛,谢钰的语声却又自身后追来,带着温柔的笑音:“再过几日,应当便是府上采买的日子了罢?”
折枝的身姿骤然一僵,连连往里抽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轻轻回过身去,对谢钰弯眉道:“折枝不曾打听过——哥哥可是有什么想要置办的?”
隔着一层垂落的竹帘,折枝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听得帘后传来轻轻一声笑:“采买那日,府中鱼龙混杂。妹妹还是小心些为好。”
“最好……待在自己的房中,不要离开半步。”
谢钰的语声低醇,在这般旖旎的春日里听来,愈发缱绻如情人间的低语。
却令折枝肺腑生寒。
折枝无端打了个寒颤,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在慌乱中陷进掌心,带起丝丝缕缕的痛意。
“折枝谨记。”折枝强忍着不让面上流泻出惶恐的神情,只轻抬了抬唇角道:“多谢哥哥教诲,那折枝便先随着孙嬷嬷往蒹葭院里去了。改日再来拜见哥哥。”
谢钰隔帘望着她离开,眸底似有暗色涌过,却并未出言阻拦。
*
折枝随着孙嬷嬷到了蒹葭院里的时候,午后浓灿的日头已落,四面起了凉风。
孙嬷嬷疾步走过穿堂,没让折枝往花厅里坐落,反倒是一路领着她进了内室,立在榻前欠身道:“夫人,表姑娘过来了。”
床旁伺候的绿蜡对着折枝道了个万福,轻轻将垂落的檀香色帐子挽起,束在四角垂落的金钩上。
柳氏半躺在那张拔步牙床上,身下枕着面喜鹊登枝的大迎枕。暮春的天气里却戴着抹额,面色略有些苍白,隐见病容。
“折枝来了。”柳氏低低咳嗽了一声,招手让折枝往床榻边坐落。
折枝‘嗳’了一声,却只往牙床的脚踏上坐了,轻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请大夫看过?”
柳氏启唇,还未吐出字来,便拿帕子掩了口,低低咳嗽了一阵。
孙嬷嬷忙上前给她顺气,开口道:“这几日春夏之交,冷一阵热一阵的。夫人夜里贪凉,染了风寒。一连往榻上躺了好几日,连府中的内务都只得暂且搁下。因怕儿女辈的悬心,特特叮嘱了我们不许外传。”
柳氏也渐渐止住了咳嗽,低叹道:“若是我知道,这一病,府中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便是让绿蜡搀着,也得去前院里管事。”
她说着,垂手牵过折枝,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虽不知道芸香究竟做了什么恶事,但被谢少师亲自发落,想来确是惹出了不小的乱子。奴婢犯错,便是主子教导无方。我已让焕儿往祠堂里跪着了,不到天明,不许起来。”
芸香已被打杀,桑焕也被罚到祖宗祠堂跟前跪着。这件事即便是传扬出去,也无人会对病中的主母有半点指摘。
折枝亦无话可说,正看见外头伺候的锦屏端着姜汤过来,便从她手里接过了汤碗,亲手递了过去:“夫人先别说这些了,且喝些热姜汤养好身子要紧。”
柳氏自折枝手里接过汤碗,目光落在折枝神情柔顺的小脸上,略微停留片刻,温声开口道——
“自谢少师认回家门,也有一段时日了罢?”
-完-
第14章
◎她第一次见到先生的时候,还是七岁那年的生辰。◎
折枝听柳氏提起谢钰,坐在脚踏上的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一僵,随即却又轻轻颔首道:“是有好几日了。”
柳氏点头,捧着那姜汤低叹道:“我未曾生养过他,他不认我这个母亲,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老爷那,毕竟是割不断的血脉亲情。闲暇时,也当多走动一二。”
“至亲骨肉间,切莫因此生疏了。”
折枝垂落的羽睫轻颤了一颤,没有答话。
柳氏的视线再度落在她面上,细细端详了一阵,方开口道:“府中打算趁着春光未尽,开一场春日宴,也好趁此阖家团聚一回——日子便定在七日后的戌时。”
她略停了一停,握着折枝的手柔声道:“原本我是打算遣绿蜡过去传话,但听闻谢少师不喜外人入内。”柳氏叹了口气:“可这府中,也唯独只有你与他走得近些——”
折枝听出她言下之意,遂抬起眼来,轻声道:“谢大人未必听得进折枝的话。折枝过去,与绿蜡姑娘过去,得来的结果想是一样的。”
柳氏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绿蜡取了早先便写好的请柬递到折枝跟前:“你将话带到,便是尽了心了。至于谢少师来与不来,皆不怪你。”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自没有推却的余地。
折枝迟疑一瞬,只得答应下来:“如今天色已晚,恐打扰到大人。待明日,折枝自会带话过去。”
柳氏轻轻颔首,并不为难她,只是拉着她又说了会闲话,这才吩咐绿蜡亲自挑灯引路,将折枝送回沉香院里。
*
夜色初降,沉香院上房内已点起纱灯。
红烛镶嵌在雕刻成菡萏模样的琉璃灯内,笼一层轻烟似的云雾纱,透出来的灯火,便也是一层暖融融的杏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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