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太夸雨旸有多细致一个人,她随口说想去看看旗袍的, 昨儿个就领着她去会了个老师傅。
从料子到手艺人工,一应给她包办妥帖。江太太儿媳都禁不住玩笑, 这无论是儿子、女婿、丈夫, 反正呀,都是别人的好。
江太太那会儿见傅家人机会少,江富春说, “他们家是祖传,他父亲那会儿就很会照顾人, 也会逗趣人。”
人与人的际会里,没有现下, 便不会去策划将来,所以只能遥遥地回望过去。
江富春一头银发, 气度却很好,面色红润, 有几分鹤发童颜的潇洒。他当年是伙伴圈里最早北上的一个,后来傅家一家搬过来了。江富春就再同傅缙芳联络起来,犹记得,他们一道去爬山,雨旸母亲那会儿也要去,辜傅两家结亲很早,傅缙芳对这父母之命的未婚妻不算满意,回回要闹一出红眉毛绿眼睛的。那次爬山, 还把辜小姐一个人扔在山上。
临了, 又是他回去找。辜小姐也是脾气大, 一路让傅二背她下山,两个人跌了好几处,傅二连下巴都磕破了。
明明是两个烈脾气的人,偏偏辜家就是看中傅缙芳,辜小姐也是一心只在傅二身上,看他跌破皮,气性早不知道哪里去了。
绷了两三天,到底还是辜小姐去傅家看他了。浪荡纨绔的某人躺在床上,你问他为什么不出门,他就说,歇歇伤,卷日重来。
周和音听到这,欣然赤忱的笑意,连同周太太也是。女人似乎都会有向往圆满的憧憬,听一桩已然结局的故事,相伴到老的婚姻,抽出那遥远故去的一块碎瓷片子,无论过程多么的鸡零狗碎,她们始终相信结局是圆满的就好。
何为圆满,周和音这个年纪觉得傅雨旸父母从年少相看相厌到相伴相知相老,就是圆满。
再联想傅雨旸当初租房子的初衷,她觉得,“你们家的氛围一定很好。因为你很像你父亲,而你也很爱你母亲。”
“恰恰相反。”傅雨旸尝一口红酒,在舌上滚了下,才咽下去。面上应酬外人的淡漠情意,出口朝周和音的话,带着馥郁的酒气,“有些人一时不合,一世不合。”
坐下来分酒的时候,傅雨旸就提前打过招呼,周小姐不能喝,她的份都算在我头上。
周轸为了活跃气氛,也为了成全英雄惜美人的情意,自然百分百不为难女人。所以,第一巡酒,傅雨旸的杯子就没空过。
周和音听他难得说丧气话,“你喝醉了。”
傅雨旸看着她,“没有。我离醉还远着呢。”
“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喝,只是不喜欢有人强勉我喝。”周和音指指自己的高脚杯,示意他分一点给她。
傅雨旸没理她,让她继续喝自己的快乐泡泡。她一直喝的餐前酒,起泡酒倒出许多泡泡,周和音刚才跟他开玩笑,说灯下酒和灯下美人一样,好看,快乐的气泡。
那头江太太看周小姐可人儿般地一直看着雨旸,还要帮他分担酒,不禁打趣,“真是什么样的人遇上什么样的人。这两个会体恤人的碰到一块去,可真是赏心悦目。”
另一端周太太难得发声。刚才交换微信时,周太太说她姓倪,其实言语间就能感受得到,对方是个冷美人,正是因为这份冷,伴在圆融世故的周先生身边,才那么登对那么务实,冰与火的交融。周太太说,“周小姐的样子,大概是所有母亲养女儿的心情了。”
到这,周和音才十分讶异,原来周先生和周太太已经有对龙凤胎了。她不是奉承,说周太太丁点生过孩子的样子都没有,还是对龙凤胎。
话匣子就此打开,周和音看了那对龙凤胎的照片,真诚感叹,真好看,粉雕玉琢的两个孩子。
她再把照片拿给傅雨旸看,某人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应付地看了眼再看她,“你这也太自来熟了。已经拿到人家孩子照片了都。”
“是周太太分享给我看的啊。夸赞一个母亲,唯有夸她的孩子,才是最高的赞扬。”周和音小声在傅雨旸耳边嘀咕,说她妈妈一向如此,看多了,她就慢慢悟到了。是生活经也是烟火气。
“是人家周太太先夸你的,夸你是所有母亲都心仪的女儿。”
有人满不在乎,“拉倒吧,人家那是客套话。我妈一天恨不得嫌我一百遍,黄金周七天,我出差三天,我爸都等不及去接我了,我妈完全没感觉,因为我在家待着超过三天,她就会嫌烦。”
“可你还是想都没想的回来了。”
周和音闻言,抬眸看了眼傅雨旸,他饮过酒,整个人显得倦怠迷离,席上彼此说私房话的不只有他们,周先生也时不时和他太太说几句,还给他太太剥虾呢,都没什么。正是因为这种氛围,周和音才定定地看傅雨旸,他们和人家不同,人家是夫妻,他们什么都不是。
偏偏傅雨旸不时蹦出一两句,总能让她胡思乱想,像手里的香一样,总能具体出什么味道来,或恋恋或不舍。
离得近的缘故,傅雨旸看到她没有耳洞。这才意识到,她耳上、颈项上乃至手腕上,都没有任何配饰。不和江太太这样的长辈比罢,总之,和周太太比,是逊色的,在身外佩戴方面。
他问她,“你中意哪个牌子?”
“嗯?”
“选个礼物给你,问问你中意哪个牌子。充当今晚临时搭伙的资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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