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哦”了声,明显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吃完饭,钟意又去后面的花园里坐着晒太阳,或许是年少无厘头幻想从未实现,她还挺喜欢这个花园,窝在藤编椅里,秋日阳光伙同暖洋洋的野玫瑰香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咔哒”一声,冒着热气的咖啡搁在她身旁的小圆桌上,单君与端着自己那杯顺手按下遮阳伞的开关,随后才坐到她身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目光落到远处,轻轻地说,投过镜片,能清晰地看见澄澈的眼底温柔的哀伤与失望。
“谁?”钟意眼皮都懒得抬,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单君与收回目光,落到她看上去快要睡着的侧脸,缓缓道:“我是顺利长大没有经历过那些恩怨的他,所以我的记忆力只有曾经的美好和谐,那甚至那个人也是意气风发的。”
钟意明了,失去阳光温烤的眼皮动了动,没有接话。
单君与并不介意,似乎只需要一个倾述的对象,继续说:“他应该解恨吧……可我并没有感受到他的解恨,或许他恨极了,却也在可怜那个人。”
以高姿态地看着曾经恨极的人,落到如今的下场,恨意没有消失,却多了鄙夷的可怜。
大魔王以前是什么样的?他是怎样一路走过来的?钟意的大脑自作主张地不断回响这两个问题。
这时,单甜甜“窣窣”地从野玫瑰丛里钻出来,抖落一身落叶碎屑,轻盈地跳到圆桌上。它盯着钟意那杯咖啡,抬起毛爪跃跃欲试。
单君与伸出手宽容地隔开猫与咖啡,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的单甜甜自觉没趣,又大摇大摆地跳下地,一溜烟儿地钻进花丛里,没了踪影。
单君与仍旧看着钟意,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会这样呢?”
直到对方的视线从自己脸上移开,钟意才端起早已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直白而敷衍地说:“可能演技太好吧。”
“是了。”单君与突然笑了起来,抬起手用食指与拇指撑住额头,“一一还真是从不给我面子啊。”他的笑容如此时此刻的阳光,温暖柔和却融于秋天的萧瑟。
钟意也跟着笑,面子这种东西,只有对甲方爸爸才有给的价值嘛。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也想知道,在外面永远都谦卑有礼、人模人样的人,回到家却变身成只会对亲近之人折磨发泄的恶魔。
想到那个脸上逐渐留下岁月的女人,钟意得出结论,恶魔也是需要喂养纵容才会膨胀。看,她不就送他进去了?
想要制服恶魔,当然好比他更恶了。
她突然就好奇,昨天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人样的过气恶魔,又是被谁制服的呢?
“一一。”单君与突然格外认真地叫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对方已经倾身以一种不该有的距离靠了过来,“如果某一天我消失了,在这样的下午,同样的阳光下,会不会……想起我?”
钟意一动不动,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人,忽地轻笑,“你消失了,说明单先生好了,你本就是他的一部分,哪里需要想起?”
“这样啊……”又靠近了点,他目光专注地掠过她的五官,定在艳色的唇,喉结滚动,遂猝不及防地低头——
下意识躲避也还是印在了唇角,斯文的嗓音像被打磨过,“那我这样……是不是也与他一样?”
“哐当”一声,单君与及时握住她的手臂,钟意才幸免于连人带椅子地仰倒在地。
关心的目光迎上毫不掩饰的厌恶,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情绪,像混着冰块的苦水兜头淋下。单君与骤然松手,诚挚道歉,“对不起,我逾越了。”
片刻后,他又抬起眼,苦笑,“你说得没错,我和他就是一个人,所以有些东西也是一样的。”
回应他的只有,连身后都铺满了嫌恶的背影。
单家确实很大,大到接下来一下午两人都没有碰过面。
晚上睡前,钟意主动联系上经纪人萧蔷,“蔷姐,我想好了,单井然那个节目,我接。”
萧蔷的语气,隔着手机都能看见她深皱的眉头与严肃,“一一,你可想好了。单总……”
及时打住,她这样的人,不会在背后说自己大老板的坏话。
“蔷姐放心。”钟意软着声音撒娇,“单先生这边,我会和他说的。”
“说什么?”熟悉阴郁的声音格外清晰。
钟意毫不意外,反而有种“果然”的心情。
嗯,看来以后打电话,不能晚上在卧室打。
大魔王早已换过衣服,闲庭信步地走过来,带着莫名奇妙的愉悦俯身在她唇角啄了一口,来不及回想白天里片刻的恶心,对方已经含住她加深了。
这么快就调解好了?不愧是吴城名声大噪的单爷,阴晴不定的大魔王,不过是躲了一天,就像昨天没有去过疗养院似的。
单邪从善如流地落到她侧颈的小痣,感受到未消的微肿,难得克制地停下,压着桑继续之前的话题,“刚刚在说什么?”
钟意正要开口,大魔王当即又不耐烦地扔下一句“待会儿再说”,就猛地掀开被子俯身埋头。
钟意:……!
大魔王对一个替身小情人是不是太过了啊!
最后,单邪拥抱着目光稍显涣散的钟意,意犹未尽地吻向她湿润的眼角,在她耳边呢喃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警告,“一一,不许喜欢别人。”另一个自己,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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