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苑躲闪着眼退开一步,抬手碰了碰热意灼灼的脸颊,刻意打断这个柔情百转的气氛。
他放在她腰际的手随着她的躲避松开。
他深切地感受出这一刻她比他清醒。
尽管脸颊与耳垂还显著地透着未散去的樱粉,眉梢眼角残余的风情依旧诱人,但脸上的神色早已恢复平静与若无其事。
他登时有些懊恼前一刻的冲动,以为是自己错判了她的忘情投入,张口想要道歉。
陈棠苑却已经转了身,走到梧桐树下,左手手臂折在背部,从身后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默默欣赏小提琴师的演奏。
他跟过去,带着犹疑站在她身后,她却转过头来,轻松地笑着:“好多年没碰小提琴,现在喜欢巴赫多了。”
她攥了攥材质柔顺的绸缎裙摆,又问:“你有零钱吗?”
他将钱包里零散的钞票与硬币全都取出来放在手里,朝她伸过去。她随意挑了两张小面额的纸币,放进琴师面前的皮革琴盒里。
“走啦。”她招呼他,语气与过去并无不同。
庄律森把留在手里的零钱全部放入琴盒,随后跟上去,一边严肃地思索着,也许她是在害羞,也许是还未准备好,但应该不是讨厌他。
*
伦敦早已不新奇,巴黎同样不新奇。
只不过换了个游伴,却又完全不同。
鸽子也不再是平庸的灰鸽子,蹲在矮屋檐上的黑猫,绿松石的眼珠幽幽望过来,过去觉得可怖,此刻也觉得是可爱的。
陈棠苑突然理解了父母为何如此热衷与同一个人逛同一片景,一点都不嫌腻。
广场附近的长椅上也有一对沉湎爱河的恋人正在忘情地接吻,吻着吻着一方便爬到另一方腿上,身影交缠在一起,变成激烈的啃噬。
换作往日,陈棠苑只会目不斜视地掠过去,很懂得非礼勿视。
但如今再瞥见,脑子里便要不受控制地弹出一幅换了主角的画面,被吻过的唇畔好像还留着余温与气息,不激烈但照样缠绵。
她心虚地错开眼,目光却无处安放。
因为这样纵情的拥吻在巴黎太常见,已经融为街头场景的一部分,河岸或桥上,甚至拥挤的地铁车厢与人潮穿梭的大街中央,随处可见旁若无人的激情。
就连婉约派的亚洲女性到了这里,都要受了影响,放言“要在巴黎街头吻够一百个男人”。
她于是寻到理由解释自己的纵情。
接吻于法国人而言就如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她身上好歹也流淌着1/2的法国血统,这对她来讲不算什么。
想必对他而言,更不算什么。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样想通后便轻松起来,反正迟早要与某个没有感情的人步入联姻的坟墓,她没必要把这些东西继续为谁珍藏。
闲逛了一圈,又绕回泊车位附近。
罢工的大队伍已经走过这条街,维持秩序的警察悠闲地坐在车里看报纸,零零星星有几群落单的人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就像电影散场后的戏院,若不是肩上扛着标语,与路人也没有不同。
他们逆着人流向上走,不时有行人横冲直撞地挤过来,陈棠苑下意识地与他靠近了些,避免被人冲散。
她挨过来贴住他的手臂,路人见她退出空隙,继续得寸进尺地扩大范围,他的手于是伸过来,拢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躯揽到胸前护住。
他的肢体动作太顺势,又或者更亲昵的事都做过了,她居然觉得这样很自然。
没有挣脱,甚至把后脑枕在他肩上,自觉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这里好多人,我们回车里坐吧?”
她的长发蹭着他的衣料,仰头说话时唇瓣几乎擦着他的下颚扫过去,若不是低头应承时,她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与他相贴,他几乎要以为她正在娴熟地撩拨他。
难道巴黎还可以对她有不寻常的加成,骨血里的法式细胞一旦踏上这片土地就自动激活。
没有过往经验可供判断,只能暂时保持观察。
“陈小姐想回去了吗?”
他又重新称呼她陈小姐,但尽管已经走到车门边,收在她上臂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也没有,就是有点累了,想坐着休息一下。”
“那就找一间咖啡馆?”
“不用,就坐在车里吧。”陈棠苑自己拉开车门,“你的车里有歌可以听吗?”
“有。”他伸手搭在车框顶上,等她弯腰坐进去,“也是何先生留下来的,看你钟不钟意。”
何先生曾经吐槽Jaguar的驾驶感平实无趣,不符合他风驰电掣充满推背感的人生,但车上装载的Meridian音响却异常出色,所以过去才专挑这台车来载她,她专注吹风,他专注听歌。
“啊,张德兰,小时候一听这种小调就会睡着,现在居然也开始觉得好听。”
陈棠苑翻着一张张唱片,果然大多是充满年代感的宝丽金,间或夹杂几张英伦摇滚和乡村民谣。
她又翻到一张Billie Holiday版本的《As time goes by》:“这首歌的原唱应该是Bertie Higgins?”
他摇头:“我不是很清楚。”
“就是《北非谍影》的主题曲。”她科普道,又问,“我还没有去过摩洛哥,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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