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邵二雪已不只是在说作画的事,大家自然是恭敬地将这些话都铭记于心。
接着邵二雪又亲自在画幕上示范了几遍。线条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正直,看似没有丝毫技巧,实则暗藏玄机。画笔在他的手里看似朴素,却浑然有天地之气。
“下午,宫里会送来一批屏风,你们就以五人为一组,负责把要求的图画上去,题材下午会给你们,下课。”
“是,老师慢走。”
望着邵二雪离开时俊美的侧颜,苏诗青内心无比感慨。
他与邵二雪,若能够回到从前那样,该多好……
次年二月,开春之际。
红巾军在南方起义。
南方顿时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苏诗青努力地想要用忙碌将思念冲淡。可是,脑海里却总是会不停地想起揭傲那矫健的身姿,和那张狂傲却又刚毅的脸。
太想他了。
想他的安危,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吻……
后来他才了解到,原来当年宫廷画师考试,揭傲是因为画了批判朝廷官员的《百兽图》(画了上百只野兽野禽来讽刺各种官职的黑暗),才会被他的父亲揭泰烧了画作,从此失去竞争宫廷画师的机会。
那时的揭傲内心一定悲痛万分,而他本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怀着一腔热血,却又报国无门,于是酒色和放纵就成了他的全部。
如今他执意要带领红巾军起义,想必是因为对这个腐朽的国家失望透顶了吧。
……
邵府。
整洁的书房内寂静无声,檀香笔筒散发出令人沉醉的香味,窗外的鸟儿在低声地鸣叫。
邵二雪默默地在宣纸上研习着书法,其字刚柔相备、古雅有余。
尹堂风品了一口上等银毫,感慨道:“你,好似有什么心事?”
他这人虽然没什么眼力见,但这次真的是无法理解,向来性情冷淡的邵二雪,怎么突然就要娶亲了呢?而且总觉得他没有那种要当新郎官的喜悦。
邵二雪继续默默地写着“心诚求之”这四个大字。
“到底是什么事呀?不如与我商量商量,不要一个人难受着。”
“能有什么事。”
要是能商量就好了,可是该怎么商量?
商量自己为何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想把他时时刻刻都放在自己身边吗?商量就算美人在前都很镇静的自己,为何会一看到苏诗青就像疯了一样?
尹堂风不放弃道:“是因为临近的婚事而苦恼吗?”
邵二雪摇头。
如果是普通女人的话,倒可以轻易地请教说“我对某个人产生了欲望怎么办?”可那个人偏偏是顾眉生。
他曾不止一次被自己奔涌的欲望吓到,每次看到像孩子般熟睡在自己旁边的人儿,那种无端的欲望就会更加强烈。
想要抚摸他的手,想捧起他的脸,想窃取他唇上的味道……也想握住他被子下那纤细的腰。
他以为这样的感情是无法存在于伦理之中的,可是直到揭傲那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心上人”这三个字时,他才彻底醒悟过来,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他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正视对顾眉生的感情。
他也很嫉妒,嫉妒得发狂!
所以才会想要通过婚姻大事使自己彻底断了念想,但是这也让他变得更加痛苦。
……这些能商量吗?
尹堂风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这人呐,就是太过一本正经了,啥事都往心里藏,何必这么累呢,我都替你难受。”
邵二雪一笔一画地缓缓写着,努力想要平复内心的思绪。
“像你这般浮躁就好受了吗?”
尹堂风撇撇嘴,端起茶一饮而尽,懒得再搭理他。
……
这日,天阴沉沉的,拂过脸颊的风都带着丝冷意。
大殿内传来悦耳的琴音。
这时,宫女进来传话。
“娘娘,顾画师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
柳疏影难掩喜悦之情,立刻看向门口。
苏诗青走进来跪在地上给她请安:“颍嫔娘娘万福。”
“起来吧。”
“谢娘娘。”
苏诗青抬起眼看向柳疏影,几日不见,她似乎又清瘦了许多。
宫女们摆好桌案,为苏诗青研磨。
“咳咳咳!”
这时,柳疏影突然咳嗽起来,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变得越发苍白了。
苏诗青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宫女急忙过来帮她顺气:“娘娘!快喝些热茶吧!”
柳疏影摆摆手:“无妨。”
苏诗青忍不住担心道:“娘娘,您的身体……?”
“前两天不小心染了风寒而已,没有什么大碍,太医已经来瞧过了。”
听到她这么说,苏诗青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柳疏影微微一笑,然后抱着古琴,优雅地坐到软榻上,轻抚琴弦,优美的音律缓缓地溢出。
她弹奏的是那首彼此都熟悉的《高山流水》。
既然无法用言语传递思念,那么就让琴声来表达吧。
苏诗青看着柳疏影游移的玉指拨弄在琴弦上,不自觉的提起了笔,铺上画纸,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能说起,只能借助眼前这一方画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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