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队伍中央的那辆六匹马拉着的四轮马车上,伊丽莎白太子妃——如今该称为伊丽莎白王后了——与布拉干萨公爵坐在一起,车窗的帘子全部收了上去,他们面露微笑,朝着道路两旁的民众招着手。然而新任的国王的影子,却完全无法在队伍当中找到,很显然,对于如今掌握大权的王后和重臣,若昂·曼努埃尔国王并不是什么值得对外骄傲展示的东西,恰恰相反,他是一个耻辱,一个王冠上洗刷不掉的污点。只要多一个人看到他们的国王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怪胎,那么君主制的根基上就多了一道裂缝。谁会效忠于这样的一个人?谁会承认这就是“上帝赐福的葡萄牙和阿尔加维的国王”呢?这一切与其说是上帝赐福,更像是撒旦降罪。
里斯本的市民们用漠不关心的冷漠对待笑容可掬的两位掌权人,仿佛他们见证的并不是一场庆典,而是一场葬礼,而面前走过的正是葡萄牙王国的灵车。过去二十年里沉重的社会和经济危机,已经让葡萄牙王室的声誉跌到了最低谷,而那些对于新任王后道德和贞操方面的攻击,更是让整个宫廷声名扫地。那些炮制这些笔墨制成的利箭的大人们,满意地看着这些狠毒的流言射向王朝的心脏,如今与野蛮的中世纪不同,羽毛笔比起匕首和利剑要更加致命。在文明的十六世纪,摧毁政敌不再是用肉体毁灭的野蛮方式,而是在道德上摧毁他们。可这些始作俑者似乎忘记了,攻击伊丽莎白王后,就是攻击整个王朝,而当王朝倾覆之时,只有少数人才能够火中取栗,更多的人则要面临利益受损,甚至丢掉脑袋的尴尬局面。如今恶果已经初步显现,暴风雨正在首都的晴空上聚集。
当天中午,在里斯本王宫的大厅里,举行了向若昂·曼努埃尔一世国王效忠的仪式。按照惯例,大臣和贵族们需要一个接一个地受到国王的召见,可鉴于新国王无法在公众面前保持安静超过五分钟以上的情况,仪式被修改为所有参与者一起向国王宣布效忠。这样的修改十分明智,当仪式刚刚结束时,国王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我要吃松鸡馅饼”的呼叫声直到陛下被侍从们抱出房间时还在拱廊里回荡着。很显然,将他藏起来假装不存在,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看着伊丽莎白王后的表情,似乎更是恨不得将他也装进铅棺,埋在三尺之下和他的父亲作伴。
当效忠仪式结束之后,指定摄政的命令被立即公布。鉴于新国王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履行职责,因此伊丽莎白王后和布拉干萨公爵将共同担任摄政。根据这两人之前达成的协议,原本先王的弟弟亨利红衣主教将成为第三位共同摄政者,可此时先王死因可疑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毕竟那如今还萦绕在辛特拉行宫里的臭味实在是难以令人忽略掉。在这样的情况下,将亨利红衣主教引入权力中心,很可能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此三人摄政也就顺应时势地变成了两人摄政。
当天下午三点,在王宫当中举行了由两位摄政主持的内阁会议,令参加会议的内阁大臣们惊愕的是,会议桌上竟然见到了不列颠特使罗伯特·达德利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财政大臣不满地抱怨道,“为什么这位大人会在这里?难道我们现在已经成为了不列颠的属国,连不列颠国王身边的佞幸都能在内阁会议上指手画脚了?”这位财政大臣是宫廷当中亲西班牙势力的代表之一,他娶了一位西班牙太太,并且维持他自己奢侈生活的许多花费都由西班牙大使馆买单。
罗伯特并没有说话,而是似笑非笑地看向布拉干萨公爵。
“特使阁下并不是来发言的,他只不过是来旁听的。”布拉干萨公爵解释道,“我们今天会议的第一个议题,与不列颠王国有关,为了让事情简单些,我们请特使来旁听第一个议题,等到第一个议题讨论结束,他就会立即离场。”
“我保证,我绝不会给各位大人造成不便的。”罗伯特看向那位财政大臣,笑着点了点头,可对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
“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么我们就开始正式的议题吧。”布拉干萨公爵打开面前的文件夹,“第一项议题是关于我们与不列颠王国的一笔交易,鉴于西班牙正在边境线的那边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借我国权力交接的脆弱时期发动入侵,我们现在极其需要财政和军事上的援助。我和王后陛下已经与特使先生达成了协议,向不列颠出售巴西殖民地,以换取我们急需的金钱和武器。”
“这是卖国行为!”财政大臣不满地拍了一下桌子,放在上面的文件被弹的跳了起来,“另外西班牙王国什么时候成为了我们的敌人?他们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都是我们的好朋友,先王的妹妹和女儿都成为了西班牙的王后,菲利普二世国王的身上流着一半的葡萄牙血液,而他的儿子唐·卡洛斯亲王则是四分之三的葡萄牙人!谁说我们要和西班牙打仗了?”
“我想,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伊丽莎白王后插言道,“任何还自称为葡萄牙人的人,都不会对西班牙报以任何的善意。他们的大使亲手谋害了先王陛下,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我们把他们视作朋友,可他们却用实际行动宣告他们更愿意和我们做敌人。”
“既然谈到了先王陛下的死。”财政大臣转换了话题,“我的确听到了一些关于陛下死因的流言。既然王后陛下当时在场,那么您也许可以向我们解释,为什么西班牙大使要谋害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