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是否觉得命运不公,造化弄人?是否觉得老天无眼,让恶人猖獗,好人薄命?
月色下,石聆双目深沉似水,与方才判若两人。石琮礼心下一凛,方才他看见石聆与祠堂跪求时,便是这样的表情。他总觉得,这个妹妹有些深不可测。也许这才是她真实的一面?
哥哥,其实韩氏根本算不上恶人。
石琮礼眉间一拧:妹妹这是说什么话?
石聆跟着站起身,冷声道:韩氏说到底不过一个小人,愚昧,短浅,幼稚,她会的,不过是每个内宅妇人都会的伎俩,她作威作福的前提是男人的纵容,而她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
石琮礼有些犹豫:妹妹的意思是,我们该恨的人是父亲?虽然这些道理他也知道,可是那到底是父亲啊。
石聆摇摇头:恨?哥哥严重了。韩氏算不上恶人,父亲更算不上。那就是一个老糊涂,糊涂了半辈子,后半辈子也要继续糊涂下去。这样一个可悲之人,为什么要恨他?哥哥,你想想,石家这么小,你的心这么小,你又要恨,又要怨,你怎么有时间好好读书啊?
石琮礼一怔,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却转瞬即逝:妹妹的意思,我还是不太懂。
石聆昂首,指向月亮:哥哥看这月亮,在石家看是这个模样,在晋阳看也是这个模样,但是在有的人眼中就不一样。诗人看出游子归人,将士看出戎马征程,市井百姓看的是阴晴圆缺,庙堂中人看的是国运天命。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怎么看它,端看那个人。
你为母亲不平,母亲还是去了,你为妹妹内疚,妹妹被送走。你自怨自艾了这么多年,结果是韩氏更加威风,你却越发遭父亲厌恶,如今连书院都去不成了。你说自己没用,我告诉你不是的,不是你没用。这些事你做不成,根本原因在于,他就不是你该做的事!你是个读书人,你若继续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你就是傻,是糊涂,跟我们的爹一个德行。
石琮礼眉头越皱越深,心头盘踞已久的云雾似乎渐渐稀薄,在雾霭的对面,有一轮明月隐约可见。他听见石聆继续说下去:你只有走出去,你得去做天下间的大事,那才是这个世道赋予读书人的责任,那才是你该做的事。待做成了,你再回头看看今日这些,你看父亲庸庸碌碌,你看韩氏上蹿下跳,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居然为这些烦恼了十九年?你那时候的不平,才是真的不平,才有意义,才会被人重视。
乌云散去,明月升起,那月光仿佛融入血液,流入心头,让他整个人焕发了新的活力。夜幕中,女子亭亭玉立,目光中的自信仿佛都能传递到石琮礼身上。
这样的女孩子,就是他的妹妹啊。
哥哥,现在,你知道你该做什么了吗?
发奋读书,考取功名,出人头地,这才是石琮礼该走的路。至于韩氏这种,不过跳梁小丑,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如这等小磕绊,在她离开之前,便会亲手为兄长扫去。
也并没有多辛苦,举手之劳而已,就当她为杨氏在天之灵做的。
所以她才说,她该早些回来的,早点点醒石琮礼这个被怨愤缠身的迷途羔羊,也让石家人知道,真要斗起来,他们到底是个什么位面。
作者有话要说: 进击的女主!英雄救美,啊不,救兄。
☆、结亲
回到石家的第一个晚上,石聆并没有如韩氏所愿跪祠堂,她也没有听从石琮礼的劝告去哥哥院子住。来了这么久,石聆也知道,这世道礼数名声是能压死人的,她之前在晋阳多有跋扈,是仗着有锦绣坊这个靠山,如今在石家却是不会有人买她面子。韩氏名义上是她嫡母,她心中再呕,对外还是要装一装。
最终,石琮礼偷偷给石聆抱来两床被子,一床铺,一床盖,石聆就在祠堂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将就了一夜。待天还没亮,石琮礼又偷跑来,把被子收走。是以韩氏一早来找茬的时候,就见石聆老老实实地跪在堂前。
韩氏心里有些得意,冷哼道:大姑娘跪了一宿,想必累了,只是这会儿宋夫人在前院与老爷商议大姑娘的亲事,不可怠慢,大姑娘还是与我去吧。
石聆果断起身,步履沉稳,腰杆笔直。
没有理会韩氏,石聆依旧默默地行止她身侧,等她带路,让韩氏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个来传事的大丫鬟。她默默咬牙,身子一拧,走在了前面。
行至花厅,见一位慈眉善目地华服贵妇正与石秉荣对坐,韩氏一见妇人,便表露出极大的热情,反而把石聆晾在了一边。倒是那贵妇,表面上在和韩氏寒暄,但打从石聆进门,就一直在悄悄地打量她。
这位想必就是宋知县的夫人,她未来的婆婆了。
正思忖着,石秉荣道:还不来见过宋夫人。
石聆款款上前,福身:见过宋夫人。
快起来,快起来,宋夫人对石聆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与热情,她拉着石聆的手坐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真是个好姑娘。
虽是夸她,却并不让人喜悦。任谁被像货品一样估值打量,心情都不会太美丽。不过这宋夫人看起来倒不像尖酸刻薄之人,比起韩氏的面相要和蔼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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