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深深叩首,“儿臣定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期盼。”
于是皇帝点头,笑得称心遂意。
……
自皇帝回京后,淮王再不见客。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从他这打听皇帝的消息,见,反而多了好些事。
他刚从西苑回来,脸上还蹭着脂粉,因他随和无拘,一路下人只望着他笑,并不提醒。
淮王慢悠悠地踱步回书房。
书房还是那个书房,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书房中给外客坐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不该存在于他书房内的人。
淮王很疑惑地看了眼端坐着的元簪笔,纵然看见了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他面上也没有多少怒气,他本就是个十分不重规矩的人,“元大人,本王仿佛说过,本王不愿意见客。”
元簪笔道:“深夜前来,是臣冒昧。”
淮王道:“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本王不想弄得脸面上过不去,元大人如何来的,就如何回去。”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铜镜,但见自己印着红痕的脸,便伸手将胭脂擦去了,待他回身,元簪笔仍旧坐在那。
“元大人?”
元簪笔一撩衣袍下拜,毕恭毕敬道:“臣有一事相求。”
第100章
同样消瘦不少,刘曜身着官服立于下首,显得英姿勃发精神奕奕,反观丹陛之上的皇帝,面色惨白如纸,说了不过两三句话,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给人行将就木之感。
立储之事关乎国祚,太子病逝,刘昭殒身,夏公公宣读立储诏书时众臣亦不觉得意外,只皇帝止不住咳嗽,与夏公公中气十足的宣读声混杂在一处,纵然诏书写的郑重其事,却难免令众臣感觉别扭。
待夏公公读完,众臣正欲下拜,皇帝却抬手令止。
众臣疑惑,刘曜本极力掩盖喜色,要上前接旨,皇帝却突然打断,令他稍有不悦,也令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皇帝微微喘息着道:“朕昔日曾做一错事,经年以来所行种种于事无补,朕心甚愧。”
此言既出,宫室寂静。
淮王难得上朝,不曾想自己数月来第一次上朝便赶上立太子,他毫不意外,只悠闲地赏析众臣表情而已,原想早点散朝早点回家,闻言皇帝之言却面色微变,联想到昨日元簪笔所言,不由得看向乔郁。
乔郁眼中亦有疑惑,但更多的则是警惕与不耐烦,皇帝寡恩薄义,太子谋反都没见他心生悔意,今日说自己愧疚,实在令乔郁觉得好笑,只待他接下来究竟还要说些什么。
谢居谨一行人则眉目紧锁心有戚戚,他们所能想到的,能令皇帝用愧疚一词形容的旧事唯有当年宁佑案罢了,难道皇帝自知时日无多,要重审宁佑党一案?
皇帝环视四周,满朝皆是人精,少有情绪外露,其中最为淡然的便是元簪笔了。
皇帝心中喟叹,确有其兄遗风。
若元簪缨还活着,他们兄弟二人皆在朝堂,又何尝不可谓佳话?
“今乔郁,被褐怀珠,学行修明、廉隅细谨,有殊勋异绩,立赫赫之功,于国殚诚毕虑,朕知其心,观其行,感篆五中。”皇帝语调虽缓慢,却极其清晰,他有意让所有人都听清,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今赐国姓,封候为璧,愿尔如玉,不磷不缁、冰壑玉壶。”
群臣大惊,谢党众人相顾失色。
封侯在本朝非罕见之事,赐国姓亦不稀奇,然此等恩宠多赐于有卓绝功勋之人,譬如数百年前的元雅,今者战功赫赫如魏阙等,亦无此等厚赏。
赏赐虽丰,却也不是群臣惊愕的理由,而是因皇帝将其愧与乔郁封侯联系到了一起。
当日乔氏一族满门抄斩,唯存乔郁一人囚禁于静室,朝中百思不得其解,乔郁时年十五岁,已不是总角孩童,皇帝就算是为了不显得寡恩太过,也不该挑这样一个人,以乔郁的身份,本不该入朝,然其自为官后官运亨通,青云直上,虽有种种流言,但无异被证实。
皇帝到底在愧疚什么?
愧疚宁佑党事,为何不赏元簪笔?
其兄长曾为皇帝心腹,元簪笔更是国之股肱之臣,皇帝要安抚,应从元氏开始。
令朝臣议论纷纷的还有这封诏书,有好事者大着胆子去看刘曜的表情,果不其然看见方才还春风得意的刘曜面沉如水。无他,两封诏书一封由夏公公宣读,一封由皇帝口述,不提这点,单看诏书内容,立储诏书对刘曜溢美之词不过寥寥数语,于乔郁全篇已能用颠倒黑白来形容。
乔郁当然能察觉到从四面八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些视线恨不得将他的皮从身上扒下来,然而他此刻心中的不解不比任何人少。
皇帝略喘了口气,道:“元卿。”
元簪笔正要下拜,皇帝却温言道:“不必跪。”
他今日和蔼得宛如平常人家长辈,却令元簪笔恶寒。
皇帝看着元簪笔沉静的面容,仿佛极欣慰地笑了,道:“元卿只长乔郁一岁,持重沉稳却远甚于乔郁,”他不称乔郁为卿,反而直呼其名,明明该是生疏,却无端透出一种亲昵,只有家中长辈直呼晚辈名字才算失礼轻蔑之举,皇帝今日待乔郁,又与父亲何异?“卿与乔郁素有深交,朕望卿日后在乔郁身边多加提点。”
皇帝好像嫌刚才群臣还不够失态,更有此言,连元簪笔面上都有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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