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龄是故意在古松面前如此。他想,得让古松一点一点适应他的改变,就像让萧峋逐渐养成给他送吃食的习惯一样。他吃了一口桃酥,对古松道:“这些糕点不错,师兄尝尝?”
“不了。”古松拒绝道,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谢龄继续吃,同时谨慎地观察古松, 吃完拍掉手指上的渣屑,端起茶杯喝了点水。
这日又是个晴日, 阳光如若流金,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廊外庭院老树苍苍,在风拂下沙沙作响。蝉一刻不歇地鸣唱。古松拿过被谢龄放在一旁的箫,举到唇边, 轻轻吹奏。
和谢龄呜呜呜的鸣笛声截然不同, 这箫声婉转悦耳, 合着山风起跌回旋, 向着天际飘扬。
不比谢龄以前听过的那些大师级演奏者所奏的箫曲差,他很喜欢。谢龄坐在一旁听着,待得一曲奏罢, 差点儿就要抬手鼓掌。
谢龄连忙喝了口茶把动作和神情遮掩过去。
坐在矮几另一侧的古松放下箫, 偏首看来, 问:“要乐谱吗?”
谢龄想学一学这门乐器,自是要了,便点头。
古松取出一本书册递给他。
谢龄接过,翻开一看,头立刻大了——这里的乐谱符号长得奇形怪状,他完全看不懂。
又要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学起了吗……哎,反正现在时间多,闲着也是闲着。谢龄心思转了又转,把乐谱书收进芥子空间。
古松也喝了一口茶,放下杯盏后,目光转回远处,道:“按照惯例,去东华宴的人是从点石会上选。我听说你那徒弟参加了点石会,他也想博一个名额?”
谢龄听见这话,脑袋又大了。宗主是在点石会上宣布他是东华宴之行带队人的,按照小狼崽子的性子,得到消息后,可不得动点心思?
萧峋被揍得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回来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了。
不行,得喝点水冷静。
谢龄又拿起茶杯,冷静下来后,道:“他说他只是去凑个热闹。”
“谢风掠呢?他已然踏入清静境,应当有机会争上一争。”古松又说。
谢风掠可是主角,谢龄在心中说道,宗门内举办的运动会、各门各派都派人参与的奥运会,都是他展露风采的舞台。
“谢风掠……他很有天赋,想必会有亮眼的表现。”想必还能一举夺得魁首。谢龄咽下后半句话没说,稍微一顿,继续道:“我对他有信心。”
“我亦看好他。”古松道,“他的修行速度,比当年你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说当年雪声君和你修炼得也很快了?也是,雪声君本就是赫赫有名的天才。
谢龄想象了一下古松年少时的模样,再把自己青少年时的样子勾勒出来、和他的摆在一起。想来那时的人间道也是青山绿水,两个少年在山上一起吃饭睡觉,一起读书练剑。
古松在师门中排行第二,他们顶上还有个大师兄,但已经去世了。也不知晓已故的大师兄和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谢龄在脑海中勾画着,古松静默眺望远方。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屋檐之下,良久,谢龄的思绪回到现实,轻轻开口,继续关于谢风掠的话题:“其实,若我始终不答应谢风掠来鹤峰,宗主会想办法让他去契玄峰的吧。”
“怎忍有才能之人被埋没。”古松偏首看向谢龄,“他在鹤峰,应当没给你添麻烦。”
“他是个懂事知礼的人。”谢龄道。
茶快喝完了,谢龄取出水来烧沸,续上一壶。
天上飘来一丝如絮的白云,鸟振翅飞过。
风变得清幽了。
谢龄没有对矮几上的糕点下手太多次,古松又饮几口茶,起身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好。”谢龄点头。
古松如同来时般迅速,起身、踏剑,化作一道流光远去。谢龄目送他,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谢龄坐姿变得随意,脚伸到外面晃悠几下,伸手塞了块绿豆糕到嘴里,接着伸了个长长地懒腰,往后躺倒在地板上,将自己舒展成大字型。
这样躺了至少一刻钟,他才慢吞吞坐起来,拿起箫练习。
上完音乐课,谢龄离开道殿,去黑暗道中练掌锻体。
这一日时间过得很快,似乎不过眨眼,暮色便落了下来,天空变成绚烂的玫红,四野流满金色。
谢龄慢腾腾地向着峰顶走,路途中摘了些果子补充了水,还把芥子空间中“待处理”区域的东西一并处理了。
他察觉到有两个人陆续越过鹤峰禁制,当是萧峋和谢风掠回来了。
已经这个时间,萧峋应当在外面吃过饭了吧。谢龄做出这样的推测,故而不仅没有加快步伐,反而来到一片景色甚美之处,置一桌台,铺开宣纸画画。
东方升起一轮月亮时,谢龄落下最后一笔。
他抬起头来,往四下一瞧,发现一个少年靠坐在背后的一棵树下。少年红衣银发,模样生得极好,没有谢龄预料中的鼻青脸肿,也没被揍得缺胳膊断腿,抱着一把寻常材质打造的剑,靠着树干睡得很熟。
谢龄打量着他。这家伙手上戴了串能够隐匿声息的法宝——前些日子萧峋整理鹤峰库房时发现此物,向谢龄讨要去的,而他画画时又专注,因此没发现有人靠近。
他又将萧峋看了一阵,没叫醒这家伙,转身回到桌前,取出一张新的画纸,再度提笔,画了个呼呼大睡的小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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