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小的婴孩,当是纯如朝露。
杜若的视线慢慢模糊,她仿若看见了爹娘,心中又惊又寒。然后画影散开,她又见到了安安,她躺在襁褓中,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睁着一双与自己一样好看的杏眼,对着自己笑……
她的手捂着自己的小腹,面上笑意依旧,却早已泪流满面。
*
琅华殿东阁
魏珣不过小憩了片刻,便听得有脚步声从外间传来,只豁然睁开双眼,从水中披衣而起。
因杜若不在,殿中白日除了侍者打扫庭除,晚间便也无人值守。而他今日前来沐浴,本就身心疲乏,只想一人静静,便也不曾使唤侍者。李昀带人皆在殿外守着,先前亦未听到任何声响,如何便会有人入了此间。
魏珣避在门后,选了个有利的位置,但凡一击不成,他亦可抢先出门,召唤暗卫。
随着脚步声渐近,投在地上的影子遇见清晰,魏珣不由蹙起眉来。他最先闻到一股馥郁的甜香,然后听得步伐轻慢无力,终于见到身形是个女子……
然待人入内,他亦未有犹豫,直接反手扼上其人脖颈,正欲锁喉,只听得一声“是我”,如此便也看清了来者何人。
一双含烟沁水的美目,如同星子般嵌在瓷白如玉的面容上。一身藕色滚银宫装,衬的她愈加娉婷纤弱。
而被魏珣勒住的咽喉,仿佛随时便可折断。
“淑妃?”魏珣松开了她,面色愈加不虞,“你怎么进来的?”
“每日宫人申时打扫完毕,离去之后,妾身便都会进来看一看。”凌澜声色轻柔,冲魏珣福了福,仿若她并不是当朝宠妃,只是个未出阁的女郎。
“今日看得久些,忘了时辰,便被锁在了此处,不想遇见殿下,实乃缘分。”她凑近魏珣,笑语盈盈道。
魏珣退开一步,“即是误入,还请淑妃趁着此间无人,早些离去,免生事端。”
“妾身听闻在信王府内,殿下以王妃之名,设蘅芜台为她居所。如今到了封地王宫,又赐她琅华殿。”
“琅华彩彩,倩女归来。”
凌澜根本不理魏珣所言,只自顾自道,“妾身听过这边地民谣,真是好生羡慕。”
魏珣感觉她的反常,却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对,亦不想与其多作纠缠,只往外走去。
“殿下留步!”凌澜竟从后奔来,一把抱住了他,“殿下,您慢些走。”
“淑妃自重。”魏珣一把推开她,亦不曾回头,只踏步出去。
“魏瑾瑜,不想杜若死,最好给我站着。”凌澜从地上起身,见那袭身形果然顿住了脚步,便重新从后头抱住了他,以脸贴背,软声道,“殿下,论容论才,妾身哪里比不上阿蘅。您如何这般冷心冷情?”
“你莫了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帝妃!”
“本王爱一人,与才貌何干。”
魏珣说着,便要掰开凌澜的手。柔软无骨的手,哪里经得起他的推扯,只是轻声软语却禁住了他的手。
“妾身说了,殿下不想王妃死,今夜最好听话些。”她吐气如兰,身上熏香之甜美,愈加浓郁。
魏珣压下怒气,合眼由她抱着。唯听得身后声音缓缓响起。
“她呀,心中根本没有你。去岁除夕宫宴,妾身看的真真的,她那哪里是被夫君所弃模样。她承欢膝下,一颦一笑皆是发自肺腑的欢愉,殿下您实在不值得!”凌澜一手环着他腰,一手丢下自己的披帛,“妾身只是想抱一抱你。妾身这一生,想来除了今夜,便再无机会能近殿下身侧了……”
凌澜踮起脚尖,以面蹭上魏珣后颈,继续道,“妾身也想放下,可是放不下啊。殿下或许不信,妾身对殿下,尤觉是前世的爱恋,是、是生生世世的痴迷……”
空气中,有短暂的静默。
“说完了?”片刻,魏珣的声音如外头碎冰,落地而起。
“殿下,您好好说话,不然王妃怕是不好过!”
“你且说说,你能如何让她不好过。”
凌澜松开魏珣,转到他身前,亦贴在他身上,轻声道,“还是去岁除夕宫宴,妾身落了胎。可是妾身的胎一起好好的,怎么就落了呢?”
“妾身避在殿中,却是暗自查了许久,您猜妾身查到了什么?”
魏珣已经猜到,抬眸迎上她视线,只静静道,“查到了什么?”
“连着妾身的孩子,陛下痛失三子,皆是杜广临所为。”凌澜终于腥红了双目,“杜氏权势滔天,他位极人臣,又是帝师,如何要毒杀皇子。原因无二,是为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魏珣便已经抽开她的玉革腰带,反手缠上她脖颈,直接便朝汤池按去。只待到俯身挣扎的女子即将不再动弹,放又将她拎出扔在地上。
凌澜一身狼狈,拼命地咳嗽,只瑟瑟发抖缩在池边一角。
魏珣俯下身来,抬起她下颚,亦是轻声缓语,“别再觉得本王是什么如玉君子,端方清贵。只需记住,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杜广临杀了我的孩子,我便不会放过他的孩子。”凌澜昂着头,终于硬声起来,“我不是没有想过放下,也不是没想过在宫中安稳终老,可是杜氏对我做了什么?既如此,谁都别想好过!你觉得我还会在乎生死?”
“再者,必死吗?”凌澜喘过一口气,笑面上攒出个温婉的笑,“殿下不敢杀妾身,妾身若此刻死去,关于杜光临那些事自会有人呈到陛下面前。那样的罪名,杜若为杜氏女,我就不信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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