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数年不见的安嘉璐。
一身灰色小西装,内搭裸色针织衫,在保持了专业感的同时依然不减时尚度,很好地贴住了她本身人淡如菊的气质。
赖宝婺如梦初醒,看着那个女人。她好像压根不记得赖宝婺的存在,目光平稳地划过一间会议室的面孔,看不出在赖宝婺脸上的特别停留。
坐下之后,安嘉璐做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关于公司关于团队,逻辑通顺,语言流畅,显示了一家互联网私募公司极佳的文化背景。
赖宝婺低头,捻着纸页的边角起了卷,她在心里无聊计算,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多少年。
这么多年,无论是谁,无论在哪,但凡有点志气的,要点脸面的,早就看开了。
会议结束,议定了宣讲会的几个重要细节,与会人员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离开,赖宝婺留在最后整理会场。等她锁门准备离开时,身后有人温和地叫了声:“赖老师。”保持着锁门的姿势,赖宝婺回过头,看着安嘉璐由远走近,笑容浅淡:“方便吗,可以跟你聊两句吗?”
赖宝婺拔掉钥匙,试着又推了推门,确定锁上之后她回之以一笑:“好啊。”
安嘉璐引她走到行政二楼的安全通道处,窗外是学校的足球场,绿色的塑胶跑道上有学生跑步,不远处静静矗立着他们学校新近落成的体育馆,流畅的外墙身仿佛一道流线型的波浪,在阳光下发亮。赖宝婺记得自己刚入职时还没有这座体育馆。时间改变的不光是人,还有周围环境。
安嘉璐两手撑在栏杆上,看着足球场开口,“高斯不知道你在这家学校工作,宣讲会那天他作为部门负责人也要参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那天不要出现在现场,好吗?”或许她也清楚这个请求有多无礼,她语气无奈,带着柔软的哀求,“他这几年真的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想他看到你后,再勾起他那些不高兴的回忆。”
心里发涩,赖宝婺垂下眼:“你想多了。”
“我跟他早就分手了。”赖宝婺低头将钥匙放进自己皮包里,轻吸了口气,她抬起头,像一滩深水的眼里,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而且我已经结婚了。”
安嘉璐一愣,静看她几秒,嘴角扬起,她脸上焕发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恭喜你。”
行政楼门口的林荫树下,静静泊着一辆奥迪r8,漆黑车身宽广伟岸,底盘如林中雄狮蛰伏,紧贴地面,欲试待发的状态中也充满了征服感。车窗贴膜太深,遮光性极佳,看不清里面的人影,饶是如此,经过的人还是频频回首,拿手机偷拍。
过了一会儿,一部同样颜色的迈巴赫从学校的主干道弯进,引擎声熄,静悄悄地停在行政楼另一侧的林荫下,两台豪车各执一端,遥遥相望,蔚为一景。
很快就有人从行政楼里下来,各家公司的hr跟学院领导在门口握手道别,各自上车离去。安嘉璐走出庇荫的建筑,太阳光刺入眼皮,她拿下架在头顶的太阳眼镜,走到奥迪车边坐了进去。
车并未立刻发动,安嘉璐将包放在膝上,好奇地顺着高斯的目光往外望,对面绿荫下,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树下,披了一车的绿荫。车窗降下一半,暴露驾驶座上男人的半张侧脸,轮廓精致,耳垂一枚闪亮耳钉,下巴略尖,相当典型的韩系帅哥,安嘉璐的视线不自觉地多驻足了片刻。
紧接着,一个女人从行政楼侧门下来,她走到车边,男人下车,弯腰从后座抱出一只小萝卜头,小萝卜头兴奋地叫妈妈,两条小短腿在空中弹蹬几下,就被放进女人怀里。有一个角度,男人正好托着孩子的腋下,举到自己面前,一大一小两张脸被放到一个平面,五官轮廓相似地叫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要一眼,谁都不会错认二人的血缘关系。
安嘉璐第一反应是去看旁边高斯的表情,让她松一口气的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安嘉璐撒了个慌。
高斯一直很清楚赖宝婺就在这所高校任职。
这是他说服师兄王文因,将队伍拉回杭州后第一件找人打听来的事。出于某种莫名的心理,他还特地将春招地点囊括进了这所专业类院校,他做这些动作的姿态坦然、高级,融有一个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他并不承认里面有被这女人左右的成分。就在即将迎来戏剧性重逢的那一刻,高斯还是可耻地选择了逃避。他没有上去,让安嘉璐代自己参加这次会议。
因为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警告自己,她不值得。
她不值得自己费劲心思,高斯也不肯承认自己有过那种心思,他得到的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不是让这个女人得到教训。
来杭州之前,师兄也问过他,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关系。他很干脆地说不是。可能开始是真的不是,高斯在杭州住过几年,熟悉这里的风物气候,地铁班次,只是越到后来越说不清。幸好,谁都没有特意来跟他较这个劲儿。
不得不承认,一个深爱过的女人这样难堪以及不留情面的分手方式,实在地挫伤过高斯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这件事留给他的阴影之深,导致他对自我的认知都出现过一段时间的偏差。
这些年再回头看这段恋情,他恨的最多的不是这个女人,他恨的是对方明明那么嫌弃自己,他还像条狗一样锲而不舍地舔上去,低声下气地盼她回心转意。他就是太爱她了,爱到在面对失去她的恐惧之前,膝盖已经无意识地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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