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垣微微愣怔。他侧头审视着沈时煜,曾经那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少爷,如今做起这些粗活来轻车熟路,仿佛三年前,福兰市里那个不可一世的沈氏少爷是另外一个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时煜从阴影中走出,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仿佛化成了叹息,“我还是那个我。”
沈时煜的爷爷出生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是抗战英雄。后来太平盛世里,老爷子开始经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身上自始至终带着军人的威严,双眼凌厉、模样严肃,所以自小沈时煜对老爷子又敬重又惧怕。
沈时煜是沈家唯一的孙子,从小被定义成唯一的继承人,一直以来被保护得很好,生活奢靡,花钱如流水。
那个时候他可以包下福兰市顶级的五星级酒店顶层开生日派对,也可以一夜豪赌输掉几百万眼不眨心不疼,人人跟他称兄道弟。
可自从沈父因车祸而亡,沈老爷子因悲伤过度一病不起后,一切都变了。
沈氏集团被那个女人安插了大半亲信,那些人利用她副总裁的便利中饱私囊,一个个目中无人,无所不为,行事专横,将集团内部搞得乌烟瘴气。
老爷子心力交瘁地想要让沈时煜来接管集团,几个董事成员却都不看好他这个只知道醉生梦死、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往事历历在目。
那天老爷子虽还挂着氧气瓶,却不失军人风范,用他在商场上一贯冷酷无情的语气告诉沈时煜,要想拥有集团的一切,找到那个东西才能回去,而且是要活着回去。
老爷子冻结了沈时煜所有的卡,没收了他的手机,辞退了他所有可信任的助理和保镖,用私人飞机将全身只剩下三百块钱的他扔在这个位于荒山野岭、鲜有人迹的疾风馆。
疾风馆除了长留此处守门的老师父,什么人也没有,孤零零落座在这群山之顶,仿佛与世隔绝。
不过短短数日,他从众人簇拥、人人讨好奉承的沈大少爷,变成了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的沈掌门。
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老师父怡然自得,日子过得很是悠闲自在。然而沈时煜不同,每日想得最多的便是下一顿吃什么,明天吃什么。
他忘不了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感觉,也忘不了饥寒交迫的滋味。没有了任何经济来源,曾经对山珍海味都不屑一顾的他,也只能咽下那干涩无味的馒头。
三年来老爷子不闻不问,除了送来两个深藏不露的保镖——李存离和小圆,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仿佛将他遗忘了般。
谁又能相信,当年那个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沈时煜,变成了如今为了生存,什么都要会,什么都要学的沈掌门。
他还依稀记得,用仅剩的几块钱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记载的内容不堪回首:大米多少钱一斤,超市星期几半价,日用品每月几号打折,哪一家店每日推出新品免费品尝……
回忆苦涩,三年的沉淀才有了如今的心如止水。他看着自己已布满老茧的双手,咧了咧嘴,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淡淡地说:“我知道,这三年……爷爷也是为了保护我。”
历练自己,磨炼自己,让自己变得和爷爷一样拥有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和处变不惊的心魄。
商场如战场,尔虞我诈,钩心斗角都是常态。
三年前,已过花甲之年,本可颐养天年的沈老爷子痛失爱子,一手创立的沈氏集团又被外戚所掌控,却还要为自甘堕落的孙子操办一切。
一年前,沈时煜才明白老爷子的用心良苦,那一瞬间所有的怨恨烟消云散。
莫靖垣神情肃穆,轻轻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尹言呢?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时煜显然没料到对方的话题转换如此快,静默片刻,说道:“有人出钱请她来的。”
“你不是有存离和小圆了吗?”莫靖垣似乎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呼道,“难道是……”
“闭嘴。”
“我来之前听说……”
见莫靖垣欲言又止,沈时煜俊脸微沉:“今晚不滚住宿费涨价。”
莫靖垣感觉到口袋里的钞票在飞,苦着脸说:“有缘再会。”
于是,自那晚起,莫靖垣便没再出现过了。
在尹言修身养性,等待伤口痊愈的日子里,沈时煜越来越忙碌。
比如,他把房门换成了新型高科技防弹门,再比如,后山上茂盛的树林越来越稀疏。
尹言语重心长地说:“乱砍乱伐是犯法的。”
沈时煜不以为然:“等你被戳成筛子再来说这句话。”
“啊?”她看着沈时煜举着削尖的竹竿惊奇道,“这武馆里到底有多少陷阱?”
“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双腿,一步一个脚印般,一会儿跳到这块石砖,一会儿跳到那块石砖,还在兀自琢磨着下一步该跳到哪一块砖时,只听见咻咻咻的声音夹杂着一道劲风从耳边掠过,她即将落脚的那一块石砖上赫然插着一排被削得锋利无比竹竿。
尹言哆哆嗦嗦地收回脚,一时间不知所措:“你你你……这是在谋杀。”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当场香消玉殒了。
沈时煜见尹言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悠悠道:“这种谋杀太没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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