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那时没听出云墨话里的悲凉,她天真地说:“我现在毕业了,有学历也有能力,马上赚钱后就不一样了,我也不会和他们住在一起。”
“云知,你再再想想,再想清楚点。”云墨规劝。
相比云墨的真诚,云知觉得自己不够坦白。她为什么回来?复杂的原因比当年的志愿填报还复杂,她自己不想去捋清,也不好意思向云墨说清。
诚然,四年时间冲淡了家的不美好,自由的时光让她心里的火苗旺起来,云知觉得可以掌控自己的未来。而她回到宁市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心里还忘不掉一个人,而宁市是他们唯一的牵连。她也不会久留,她会留一段时间,存够钱,等她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再说。
“所以云墨不懂云知为什么会回去,也没能说服她。那之后,我和云墨分手了,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她工作后第一年。”
沈辰说到此处,幽幽叹气。
云墨当初劝云知的那些话,是早有预感,就像预感自己刻骨铭心的恋情会失败一样。
第四十章
那年,云墨在春节前提分手,沈辰大年三十跑去她们村找她,一连几天等在院门口,云知那边所有的亲戚,包括邻居都知道了沈辰。每次沈辰一来,她和云墨的奶奶都要出来骂,然后其他的长辈,云知父母,云知二伯母二伯父都会来劝。这一幕上演了好几次,可云墨铁了心不见面。云知很生气,不知道她堂姐为何推开这么好的人,有关消息她还是从方顺琴那里听来的。
方顺琴那年春风得意,不仅有儿子傍身,林业丰的事业也有了起色,她在外不仅住新房,而且坐新车回乡。一切顺遂的她难得善良起来,她关起门来语带同情地对云知说:“云墨这孩子就是可怜。还不是因为你奶奶舍不得她去林川市,听说她考了两年研究生,今年结果还没出来就被你奶奶发现,那个伤心那个气哦,直接去了医院。”
“研究生?”
“是啊,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再去读研究生呢,都是一个地方的人,等男的今年读完回来不就好了嘛,非搞成这样,你奶奶对怂恿她宝贝孙女去外地的人根本没好脸色,一定让云墨分手。再说,云墨还是公务员,非得再找一遍工作,瞎折腾!”
方顺琴说完又扯到云知头上,她目前人生唯一的不满就是云知。
“你教育机构那什么工作,前两天你舅妈问,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表哥现在在银行,你看看,就你一个。你今年必须考上。过几天你也跟着云墨一起相亲,到时就说自己是学校老师,听见没!”
“我不相。”
“怎么,赚了点钱就得瑟了?你当初怎么想的,考上编制嫌地方偏?”
“没怎么想,就觉得偏。”
方顺琴打量起云知,“我看你明年能不能考上个好地方。你可别和云墨学,动什么歪脑筋,想往外面飞,相亲必须去!”
在方顺琴让云知相亲前,她笃定一切还在自己掌控中。她已经知道该去哪,等到来年她存够钱,把技能再提升……
可云墨说得没错,她一开始就选错了。
高中背的文言文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内忧外患,国恒亡。”云知没忘,可她还是太天真,没明白一个人和一个国家的本质是相同的,内乱不断,必然会遭到其他强大国家的控制,哪还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考虑发展,更别谈追求美好。
云知的内乱是从毕业第一年“被相亲”开始。
她对相亲敷衍的态度与云墨的“积极相亲”形成了对比,方顺琴脾气又上来,各种道德批判接踵而来,云知就像第一次回落现实一样,高三那年的惶恐又卷土而来。
不说父母既想她在宁市当老师,怎么又让她在老家相亲,这样矛盾?最重要的是,通过相亲成为老家媳妇一度是云知的噩梦,她知道老家相亲是怎样的,铁饭碗一般找铁饭碗,像她的工作,长辈一般会介绍做生意的小伙子,然后下一步就是催进度催婚,最后变成像方顺琴那样的家庭主妇。
云知没法不想得那么极端,将相亲和工作地的矛盾提出,方顺琴很随意地回答:“大不了在老家当老师,明年两个地方一起考,你爸也是这意思。”
她极为震惊,父母从未谈过这个,那之后云知觉得自己又开始像个提线木偶。她在一场场相亲局里木愣地笑,云墨最后的闪速订婚更让她心里惶惶,她奉命告诉沈辰这一消息,亲眼看见对方眼里的星辰破碎,这才意识到云墨当年的劝戒,原来大学四年的自由是父母提前给她的甜头,现在毕业了,他们要来索要报酬了,而她必须给予的报酬就是“考上编制”和“相亲成功”。
从那年春节起,一切开始变得糟糕。惶恐和信心流失是云知的内忧,外患则是她身处的环境,她没能搬离家,除了每个月定期交给方顺琴一笔钱,她日常要承包家里的家务,还要无条件照管不尊重她的弟弟,而方顺琴总当着弟弟面责难她,油让她的精神压力多了一重。
这种境况呆久了,心里的火苗立马微弱下来,仅毕业一年半,云知便打回了原形,大学四年打造的空壳自信没有内核的持续支撑,很快便坍塌。
“她说那是她第一次认清现实,在那样的环境里她只能束手就擒,什么都做不了。我们重逢后,她差不多就讲到这儿。她还说对不起云墨,她曾怨念云墨草率地分手结婚,两人疏远了。可上次回去我才知道,云墨刚出月子离婚时,她立马飞去陪在她身边,之后便一直照顾乐宝,直到云墨从五楼跃下,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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