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终于把目光从圆月收回来,好一会儿才又继续:
“其实她做得很好了,尽管旁人会觉得她现在过得不怎么样,但她已经很努力了。有些影响不是远离就能摆脱,这些年我早就明白,世俗的力量多么强大,《月亮与六便士》里那个跑去画画的人就是个理想人物,真正脱离家庭脱离环境的人能有多少?首先就得内心强大,而内心强大的前提是需要时间和精力去滋养,每天忙着混乱与崩溃的人,每天忙着抵挡外界重新站起就耗费所有精力,怎么强大?很多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败下阵来,这么久了她没成功,可她也还没失败。”
沈辰再次想起败下阵的云墨,说不下去了,拍拍李柏松的肩,“我去门口抽会儿烟,你帮我看下。”
李柏松一直一言不发,这时才低低应了句“好。”
沈辰走后,他进了病房,他盯着床上的人,还在消化云知的那些年,云知连睡觉都睡不安稳,眉头禁皱,紧接着还发出哀求声。
哀求声一会儿是“别撕,我的漫画,妈,求你。”一会儿是“姐,姐,求你,看看乐宝。”又过一会儿,是“别说了,别说了”。
李柏松怎么也唤不醒陷在噩梦里的云知,当云知终于静下来,他心仍是闷闷的,不知在想什么。
室内的昏暗遮蔽了李柏松的失态,沈辰回来后让他回去休息,他没动,而是问:“师兄,你这些年和家里斗争,你一定知道办法,怎么才能帮她?这家务事到底怎样才能消停?”
“不瞒你说,这事外人很难管,警察都没法把亲人划个边界。尤其你不太了解云知的父母……”
“我了解。”
沈辰没探究李柏松这句话,继续说:“她父母极其固执,眼下,像云知这种境况,要么很快强大起来,能与之对抗。可她现在的状态……”沈辰停下来摇摇头,“一夜变强肯定不现实,所以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
“其实对抗世俗最聪明的方法不是去反抗,撞得头破血流,尤其力量悬殊时,而是去迎合,只要达成基本的和谐,不受影响受束缚,自己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据我所知,有的人宁肯草率结婚再不惜很快离婚就是为了应对世俗的压力,有的人更聪明,不把自己搭进去,只是在世人面前做一场戏而已。”
“你意思是……”李柏松好像明白沈辰的法子,只是有点不能确定。
“既然逃不了,就让自己所处的环境好点。难就难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本来我想过自己,但她家人都眼熟我,虽然云知妈还没认出我。其实最难的是说服云知这关。”
“我懂你意思了”,李柏松停顿了一下,马上又坚定地说:“师兄,你看我可以吗?我有信心说服她。”
清官难断家务事,若想插手这趟浑水,那就必须甘愿卷入。
第四十一章
徐奶奶一早醒来,就看见自家外孙已穿戴整齐地站在阳台上,又在对着那盆薄荷发呆,那盆薄荷因精心照料,长势一直良好。
“这么早,昨天几点回来?”徐奶奶问道。
“11点多,乐宝还在睡吗”
“对,还没醒。”
“辛苦外婆了。”
“谈不上辛苦,乐宝很省心,不吵不闹,又不用喝夜奶,一觉到天亮都没醒。”
“是嘛。”
“马上就会说话会走路了,真快,一晃大半年过去了。
“嗯。”
“小松,你是不是有话要对外婆说?”
半个多小时后,李柏松到了医院,时间还算早,医院走廊仍旧一片寂静,昨天夜聊的两个人又站在相同的位置,脸上都是难言的疲倦。
“跟你外婆说过了?”沈辰问。
“说了。”
“你真得想清楚了?”
“嗯。”
沈辰看了李柏松一眼,李柏松打算介入云知的事就和前些天云知那个奇怪的请求一样让人琢磨不透,他什么都没问,反倒微笑起来,仿佛是因为窗外升起的太阳突然让他感受到温暖,他对云知的今后充满希望。
“认识那么久,还第一次知道你是独身主义,不过,这个说法恐怕不能让她太信服。”
“我有数。”李柏松一脸信心满满。
沈辰点头,抚了抚衣服上布满的褶皱,告别道:“那我先回去了。”
云知是被吓醒的。
意识清醒前的最后场景是李柏松挽着林声语在台上宣读结婚誓言,而她则满目苍凉地坐在宾客桌上,左边坐着方顺琴,右边坐着周建峰,对面坐着她父亲她舅舅以及她老家的其他亲戚。当周建峰拉她手叫她老婆的同时,她突然意识到乐宝怎么不在,然后她便吓得睁开眼。
醒后,即使知道那是梦,她的心依旧在快速跳动,当混沌一晚上的梦终于消散,云知才看见自己在哪,也终于发现窗边站了个人,因为反光,她一时辨认不清。
下一秒,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身走了过来。
云知见此,下意识地要往后缩,可身后就是墙壁,避无可避。
“醒了?沈辰昨晚陪床,刚刚才回去换衣服。乐宝跟着我外婆在家。”李柏松解释道。
“嗯,麻……麻烦你们了。”云知说着就要坐起来,可使不上劲,李柏松忙把背板摇起来,又在云知背后塞了个枕头,利落地做好这些,他又问:“要喝水吗?”然后没等云知回答,就把早已倒好的温水放到云知没挂点滴的那只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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