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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四娘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雪娘,你没做过生意,不懂那些事,人力、小厮、汤娘子都要使钱,更不用说水炭和税金。”
    “家中还这么些族人,养活这么多人端是不易,娘也不能把族中产业全拿出去赁卖于你,族人也不能答应。”
    那几个族叔三三两两道:“就是就是,二丫头你要懂事。”
    沈怜雪安静听柳四娘说话。
    柳四娘想了想,最终咬牙道:“三百贯真是太多了,家里无论如何拿不出这么多钱,但娘念你孤身不易,毕竟也是沈氏骨血,你看……你看一百贯如何?”
    沈怜雪开了一个柳四娘痛彻心扉的价格,就是等她还价。
    还到一百,其实也在沈怜雪跟孙九娘的意料之中。
    但沈怜雪却没有立即答应她,她只是低下头,最终压着嗓子问:“今日我落了花押,以后就再不是沈家人,同父亲……同父亲也再无父女亲缘,是吗?”
    她的话提醒了柳四娘,即便逐出家族从族谱是中除名,沈怜雪也还是沈文礼的亲生骨肉。
    若是有什么差错,必要连累沈文礼,亦或者到处败坏沈文礼以及沈家的名声。
    柳四娘一咬牙,道:“咱们的文书要写得清清楚楚,以后你同沈家,同你父亲,便没有任何关系。”
    “我可以给你一百五十贯。”
    这钱决计不少了,寻常人家一年,辛辛苦苦营生,也不过攒下六七贯钱,一百五十贯要攒上二十年。
    沈怜雪立即露出受伤的表情,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多表情,也可以如此同人讨价还价,但这种感觉,说起来其实很好。
    她觉得自己现在才算是好好活着。
    沈怜雪犹豫着,皱着眉头,似乎不想同沈文礼断绝关系,但又怕到手的鸭子飞了,整个人瞧着特别纠结。
    柳四娘紧张地看着她,她筹谋多年,就等这一日。
    她尖细的指甲把手心都刺破了。
    最终,沈怜雪在柳四娘又忍不住掐手心的时候,才低声道:“好。”
    谈判的过程很漫长,也很费功夫,当真要进祠堂,同祖宗道别,签花押被驱逐处沈家,也不过一刻。
    柳四娘特别谨慎,她额外让人写了一份诺书,承诺以后沈家同沈怜雪再无关系,沈父与她也与沈怜雪断绝父女关系,两边都落了花押,会随着族谱一起去开封府落印。
    自此,沈怜雪同沈家再无瓜葛。
    当这一切尘埃落定,沈怜雪只觉得满身轻松,但柳四娘确也没有兴高采烈。
    漫长的煎熬与筹谋,才换来今日的成就,但她却为何不高兴呢?
    沈怜雪平静地看着柳四娘,道:“我想去见一见沈老爷,只见他这一面。”
    柳四娘微微一怔,想到一切都已落定,这才道:“他也很想你,去吧。”
    待到落日之前,沈怜雪跟孙九娘一起出了沈家。
    两个人并肩走在安静的香莲巷中,直到听不见沈氏中的任何声响,孙九娘才笑道:“雪妹子,恭喜你。”
    沈怜雪仰起头,定定看向她。
    落日的余晖落在她肩上,给她天香国色的面容染上漂亮的胭脂色。
    她一贯低调、平淡、冷漠的面容上,一瞬便多了明媚与喜气。
    沈怜雪看着孙九娘,笑容如无香的海棠花婀娜多姿。
    她道:“多谢大姐,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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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路上,两个人又赁了一匹马。
    沈怜雪坐前,孙九娘坐后,两个人靠得不算近,却也不远。
    同坐一匹马,甚至还能挡风,暖和许多。
    安静行了一刻之后,沈怜雪才低低开口:“大姐,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来沈家前,沈怜雪已经给孙九娘讲过一个故事了。
    在第一个故事里,并没有她的戏码,出场最多的是改名为沈文礼的沈父和柳四娘。
    那个故事不长,也不算短。
    讲起来其实很简单,一个因为边疆战乱,家族覆灭的年轻书生从边疆逃亡,作为流民一路来到汴京,凭借过人的数算之能,他很快便寻到了一份差事。
    给一个揽户当账房。①
    但周文礼却是个非常有心计的人,不过两三年光景,他就从揽户的账房变成了揽户。
    而他也从自己的原东家手里接果了沈家的差事。
    这三年里,他租住在香行街不远处的小院子里,同一个杂院住的也是从边疆逃亡过来的柳四娘。
    大抵是同乡情谊,也可能是同病相怜,两个人渐渐暗通款曲,成就了好事。
    若故事只到这里,便是一段苦情男女终成幸福好事的佳话,然而周文礼的眼界很宽,揽户之营生,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越是熟悉沈家的税赋之数,越是了解沈家的情形,他的心思便越发深重起来。
    大抵是他表现得太好,以至于识人无数的沈老爷子也被他欺骗,渐渐把他当成乘龙快婿,在问过周文礼的意见之后,顺利成就了他同自己独女的姻缘。
    二十几年前的那个暖风微醺的春日,无论是沈老爷子还是沈家族老,乃至沈怜雪的母亲都对这个赘婿满意至极。
    他不仅聪慧机敏,在生意上颇有建树,对大小姐还体贴入微,并且他家中亲人尽数遭难,独只剩他一人在汴京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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