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不曾到来是个既定事实,周笑还是会失望。
她抿了抿唇,在各种情绪交织下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没关系的,本来陪着我也没什么用,我很感谢你们可以过来。”
到此为止
四十五、
A市最近总在下雨,像是某人从D国带过来的一般,淅淅沥沥的雨把金灿灿的桂花从枝头砸下,落了一地孤独的黄。行人匆匆走过,各式各样的鞋把混着雨水的桂花碾成一片狼藉。
周笑从西二教学楼里出来,撑着一把雨伞缓慢地往食堂走,风裹挟雨水向她袭来,不断繁殖的放线菌向空气释放着泥腥味。
A大主校区建的特别大,从教学楼到大食堂得走个二十来分钟,雨珠不断掉落在周笑伞上,旁边有学生骑车而过,溅起一片水花。周笑的小腿被溅湿,黑色阔腿裤被迫湿淋淋的贴在肌肤上,滑而冷的触感让她觉得有些冷。
周笑一边走一边给护工打电话,询问着外婆的情况。
之前的手术做的很成功,外婆的精神气也在一天天养起来,周笑本来还想再请几天假多照顾她一段时间,外婆却推着周笑回去上班。
于是她最近学校医院两头跑,9月之后研究生开学,除了单纯的上课与搞研究之外,还多了一个指导学生的任务。周笑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也只有在中午的这段时间才能够把脚步放慢。
护工跟周笑说外婆一切都好,打电话的时候外婆还凑过来让她晚上不用过来了,跑来跑去的实在累人。
周笑乖乖应着,脑子里还在盘算下午去医院的时候给外婆带点什么过去。
她挂了电话一边走一边想,下雨天雨伞遮挡了大半视线,周笑拐了一个弯直接撞到了人。雨伞上沾染的水珠蹭到那人挺括的西装上去,水渍氤氲开来使布料颜色更深,周笑抬头连连道歉,目光触及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周笑是无意间撞到人,那人却好像守株待兔的等着她,被撞上的时候眼里噙着点笑,轻声开口:“笑笑,好巧。”
他们好久没见面,周笑印象里上次碰面还是在医院门口。
彼时是凌晨一点,医院里面亮如白昼,冷色的灯打下一片寂寥。而外边的世界黢黑一片,从深色的夜幕里“哗啦啦”的生出水声——突如其来就开始下雨,且那雨连成一片细而密的珠帘——周笑没有带伞,她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冲到小卖铺去买点东西。
周笑在门口踟蹰的时候,有辆出租车停在门口不远处,司机开了远光灯,于是两束强光直接冲向周笑的眼眸。3000多流明的强光照得周笑眼睛刺痛,她不自觉紧闭双眼来缓解不适,一边拿手去遮挡光线。
而后手被谁攥住,那人的手湿漉漉的一片凉意,周笑抬眼便看到浑身湿透的钱森,他带着一身狼狈的水汽,轻声开口:“对不起笑笑,我来迟了。”
屋檐外的雨水流结成一堵屏障,那辆出租车开走之后整个世界骤然陷入昏黑,周笑被钱森沙哑的声线囿于逼仄之地。她有种处于悬崖峭壁之上的恐慌感,四面皆是陡峭山壁,望下去还能看到飘渺的云雾。
周笑的心被逼至无路可逃的境地。
她把手从钱森的掌心抽出,极深极静的看着钱森,像是在审判像是在思考,又好像什么都不是。周笑脸上带些倦色,开口:“没关系的。”
只是刚一开口,有眼泪从她安静的眼眸里掉出来——只有那一瞬间,周笑连落泪都是悄无声息的。
钱森一下子就慌神了,他想凑近一点周笑去解释去弥补去安抚,可他又怕身上沾染的水汽会让她在寂深沉的夜更觉寒冷。
“我……你知道飞机……”钱森努力地开口解释,却好像什么也解释不出来,只能无意义地说些碎片段落。
他终于意识到语言与行动的苍白,周笑启唇说话,声音很轻又很飘渺,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卷进雨里融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去。
“我知道的。”
周笑把头慢慢低了下去,不再拿那种安静透明的眼神看他,她盯着自己的鞋尖说话,“工作永远是你的不可抗力。”
她的睫毛好像轻轻颤了颤,像是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的蝴蝶,翅膀颤动在钱森心里卷起一阵风暴,而后开始下起细细密密的雨,豆大的雨点砸得他心疼。
周笑顿了顿,接着开口说话:“钱森你总是这样,话语给了我期待却又很快抽身离开。”
“上次回外婆家是,这次外婆生病也是。”
她眼眶泛了红,泪珠不再以无声无息掉落的形式呈现在钱森面前,周笑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她轻声开口:“你还记得我们俩搭伙的时候怎么说的吗,你说你总会不定期地往外跑演出,可能一两个礼拜不着家,练起琴来还不爱理人。那时候我说没关系,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做不到那么善解人意。”
“我和赵世棠实质上是一样的。”周笑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颤音,她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声音极轻极柔,“所以钱森,就到此为止吧,谢谢你。”
周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风衣卷起一阵轻柔的风,把钱森熟悉的香气传递给他。
他曾经拥着那股香气入睡,接触的肌肤和蚕丝被一样柔软,如今他好像连那飘渺的气味也触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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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在A大?”
周笑收敛了下自己惊讶的神色,举着伞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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