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森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食指在雨伞的金属骨架上无意识地敲击,“A大聘我为客座教授,今天就来参加一个聘任仪式。”
他对于成为什么客座教授荣誉教授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周笑在A大,他就应了。果然还能在食堂附近“偶遇”来吃饭的周笑。
她好像瘦了一点,头顶已经生出新的黑发,和底下深褐色的头发形成一种渐变。他深邃的眼眸企图绕开雨伞直视她的眼睛,问道:“A大食堂在哪,你能带着我去吗?”
大食堂明明就在前方200米,而且他一个被校领导聘为客座教授的大钢琴家,怎么会沦落到一个人到食堂吃饭。
周笑抿着嘴唇,用手指了指钱森身后不远处的建筑物,表情/欲言又止。
钱森象征性地往后看了看,对着周笑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身子往边上微侧,“我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跟着你后面吧。”
就搁这堵她呢。
周笑垂着眼眸“哦”了声,抬脚往前走,不去看身后的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在伞面上砸出一点特别的曲调,像是他曾为她弹过的《kiss the rain》。
钱森盯着周笑脚步踩出的白色泡沫,在雨声里开口说话:“这几天我在反思,反思钢琴和生活之间的失衡,思考我跑那么多演出的意义与你的重要性。这些问题好复杂,我一时半会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两天我在和Abraham、陈一沟通,在一点点调整我的工作计划,我还在家里学着做饭。”
“过去28年我好像都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现在我一点点学好不好。”他顿了顿,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
“笑笑,我做不到和你到此为止。”
周笑行走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下来,然后脚步停了,她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
钱森期待周笑说话,又怕她说话。
时间跟着雨珠一样“滴滴答答”地走,在氤氲着的湿气里,周笑轻声开口,语气里含着点无奈。
“你学可以,就是别拿半成品去给外婆了。”
“她都不好意思和你说你做的多难吃。”
这几天周笑没和钱森见过面,但她知道的是钱森一直往医院跑,还给外婆送爱心便当。他这人对于自己做的东西一点数没有,外婆的口味都被周笑养叼了哪还吃得下他做的东西。
可念在钱森好歹是钱疏也的儿子,这点面子必需要给。
于是一个76岁的老太太养着病,还得对着钱森装出一副“很好吃,小森你真的有心了!”的满足脸。
外婆对着钱森笑眯眯的,转头见到周笑又苦着张脸和她控诉:“笑笑,你去和小森说,让他别给我送吃的了。”
周笑这才知道在她说了“到此为止”之后,钱森并没有真的到此为止。
他不时往医院跑,只是时间恰好和她错开。
钱森闻言愣了愣,舒展开眉眼有些无奈地笑:“我爸常跟我抱怨医院的饭特别难吃,我还以为我做的能稍微好一点。”
“那我听你的,下次只给外婆送水果好了。”
晚霞
四十七、
A市接连阴雨了半个月之后,终于舍得放晴。周笑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打开,把阳光迎进屋来。窗台上一盆吊兰长得正好,碧绿又富有韧劲的叶子向外伸展,努力朝阳光再靠近一些。
周笑保存好文件,把笔记本一合,从坐了快一个下午的椅子上起来,伸展着懒腰往窗台那边走,摸着吊兰嫩绿的叶就想到外婆病房里的那盆吊兰。
那盆吊兰被外婆日日呵护着,却一点也不精神,叶子蔫不拉几地垂下来,像是每日遭受着谁的摧残。外婆起先很费解,她在田间耕作多年,养成收割的植物数以万计,怎么还能连盆小小的吊兰都养不好。
后来才发现是钱森干的好事,他每天去医院探望一会外婆,陪她解解闷。他去的时候外婆照例是要看电视连续剧的,钱森对那剧没兴趣,闲着无聊就给吊兰浇水施肥。
一天也不知道浇几回,吊兰是被他活活浇蔫的。
外婆终于发现摧残吊兰的元凶之后,又苦着张脸来找周笑,让她跟钱森说别给吊兰浇水了。那还只是盆小小的吊兰,承受不住钱森汹涌的“爱意”。
怎么想也是有些好笑,周笑沐浴在阳光里勾起唇角。
办公室的门被谁敲响,来人把门轻微拉开一道缝,探着脑袋往里问:“笑笑,你忙完了吗?”
她回身看去,钱森的脑袋和小半个身子从门缝里探出来,他穿了一件棒球衫,底下是布料宽松的运动裤,倒像是个来办公室问作业的学生。
如果把时间的指针往前拨十年,18岁的钱森是不是真的会敲开老师的办公室,把一堆作业捧回班级下发,然后漫不经心地从书桌里抽出几张情书翻看。
像他这样优秀的男孩子,学生时代一定也很受欢迎吧。
周笑在窗台那任思绪发散开去,都忘记回钱森话。于是钱森把门往边上多打开一些,又问了她一句:“还没忙完吗,那我在外边等你。”
“没有没有,我工作差不多了。”他的话把周笑的思绪拖回来,她不再去撸吊兰的叶子,回到桌子那拎起自己的包,“走吧。”
这段时间,钱森每天傍晚来接周笑去医院,有时候来的比较早而周笑手头还有事没忙完,他就在学习空间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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