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的第一次来得有些突然。
过完了年,二月底的时候,周幼棠就回辽城上任了。孟宪则留在了燕城,准备7月的考试。
留在燕城备考是父亲孟新凯的意思,但孟宪也不完全反对。她离开家有一年多了,可以的话,也想在家多陪陪父母。而且尽管她跟周幼棠已经登记结婚,但她从内心深处对怎么当好这个家属,还没有一个章程。索性,就利用这段时间当个缓冲期。幸好周幼棠在那边也是忙的不行,顾不上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一个月。到了三月底,周幼棠稍微清闲了一些,就打电话到燕城,要接孟宪到辽城住几天。孟宪征询父母的意见,孟新凯就有些不乐意。先不说女儿还要准备考试呢,就光说他那个“住几天”,就让孟新凯十分怀疑。他心里对这个女婿是门儿清,说是住几天,大概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本来女儿在家就待不了多少时日了,他还偏来掺一脚。然而反过来想想,女儿已经是人家的了,依他的性子,肯让女儿一直陪在他们身边,本身就是示好和妥协。再者说了,出去一趟也算是散散心,能够缓解下备考压力。于是孟新凯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
孟宪是真松了口气。继而,内心却是有几分忐忑。当初证领的急,领完没几天这人就往辽城赴任去了。而且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看的紧,她也没敢跟他有什么。到了辽城可不一样了,没人管着,她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人,还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属了。而她,还没以这种身份跟周幼棠相处过呢。
是夜,一辆列车正飞快地从华北平原驶向关外。孟宪躺在卧铺车厢的下铺,微微起身,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看着窗外寂静幽深的夜色,内心合着火车碰撞铁轨发出的声响,沉沉跳动着。
事实证明,孟宪的担心是多余的。
火车抵达辽城,她刚出了火车站,就从接她的人那里得到消息:周幼棠下部队视察,要延迟几天回来。特意派了一个人来接她,但回的不是他在家属院的房子,而是招待所。来接她的小张特意解释,说是家属院的暖气从前天晚上就不顶用,这几天正在紧急维修,远在小岛视察的周参谋长了解到这一情况,特意打电话回来安排,说让她先住在有暖气的招待所里。
小张颇有些意外和紧张地看着孟宪,传说中的周参谋长的家属。
意外,是因为没想到会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女人。紧张,则是因为自打听他说完这些话,这位年轻的首长夫人就不说话了。
孟宪抿了抿唇,许久,才缓过劲来,说:“那就先去招待所吧。”
招待所里,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一个小套间,收拾的干净整齐,暖气也打得足。虽然已经快到四月,但前天辽城才刚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骤降,一路过来,孟宪能感觉到削骨的冷意,此刻被暖气一烘,轻舒了一口气。
送走了小张,她歇息了片刻,从包里找出一件家常服换上,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将这一路过来的尘土洗了个干净,顿感轻松了不少。孟宪擦净脸颊,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撇了下嘴。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一想,这是他的工作,又不得不劝解自己谅解他。做军人难,做军人的家属,更难。
孟宪刚从卫生间出来,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她放慢脚步,走过去,抓起了电话。
“到了?”周幼棠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有些哑。
孟宪就嗯一声。
“一路过来累不累?”又问,“招待所里暖和么?”
“嗯。”
又是这么一声,周幼棠再傻,也听出来她的情绪了。
“孟宪。”他笑笑,叫她的名字。
孟宪就有些绷不住了,一手缠着电话线,低声问道:“你干什么呢?”
“刚开完会,估摸着你要到了,给你打个电话。”他说,又问,“吃过晚饭没有?就在招待所里吃,天黑别往外跑了。”
“我知道,等会儿就去吃。”
“现在就去。”他说,“晚上忙完再给你打电话。”
孟宪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现下身边有人,怕是说话也不怎么方便。也就没跟他多聊,撂了电话,整个人坐在沙发沿上发了会儿呆,长出一口气,心情舒坦点了,才起身穿衣,去食堂吃饭。
来辽城的头两天,孟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
本来想去老姑家看看,结果老姑回了老家。家属院里的人也没有认识的,她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外面闲逛,所以大半时间都闷在房间里看书。
看到第三天,有些看不下去了,决定出去走走。她住的招待所就在旅部大院里头,一出门,就是旅部的小操场。在这里训练的不多,孟宪观察了两天,发现只有下午的时候,通信连的女兵会来这里进行收放线训练。
孟宪出了门,不由自主地就向小操场走去。此刻,女兵们正在操场上训练。孟宪看着她们,很容易就想到了小半年前的自己。也没过去多久,但此刻想起,已经恍惚是多年前的旧事了。
记忆回到老部队,孟宪心生出许多感慨,不由在那儿多看了一会儿,见有人向她望过来,她才悄悄离开了。一路走过旅部的操场,机关大楼,礼堂,球场,文艺中心——,孟宪低调的将这个旅部大院打量了一遍,心想这就是辽城军区第一旅,我军五大王牌步兵旅之一,这就是周幼棠今后要工作的地方。莫名的,心里头就有些为他骄傲,也有一丝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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