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梨花开满天涯(70)
孟宪没回文工团,而是直接回了家。
父亲孟新凯不在家,跟着军区后勤部的一个领导去了南方某城市开会出差。只有母亲田茯苓,她看见孟宪红着眼睛进来,吓的扔掉手里的针线活,急切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孟宪知道,回家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可她已经无处可去。
她抹了把眼泪,压下哽咽,声音有些沙哑地对母亲说:“我,跟战友吵架,就回来了……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说着,泪水又要掉下来。
她很想把所有的委屈说给母亲听,但她也知道母亲承受不起。也不想哭,但心里实在难受。
田茯苓放心了一半,但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心里也不舒服,忙追问着是否被欺负,是否挨了打。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又有些不明白女儿怎么能哭成这样,但也没有再问,只是安慰着孟宪,轻拍着她的背。孟宪靠在母亲怀里,默默垂泪。
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好像过去几天所有的委屈都在沉淀,只为在今天找个契机,全部喷发出来。她不愿意承认,这个契机,就是周幼棠。
孟宪打心眼里由衷地恨自己。周明明的鲁莽,陈茂安母亲的羞辱,唐晓静的试探,杨政委的批评,战友同事的讥讽不屑都没能击垮她。而他周幼棠只用了区区几句话,就让她乱了阵脚,哭的如此狼狈。要说她对他有什么期待吗?没有,她甚至都没想过要告诉他。因为——就怕听到这样的话!
孟宪低下头,双手捂着脸,背后瘦削的肩胛骨,微微耸动着。
因为这一晚的哭泣,第二天早上孟宪起来照镜子的时候,眼睛有些红肿,用热毛巾敷了敷才有所好转。
田茯苓看女儿的样子,想让她再在家休息一天。孟宪摇头拒绝,她虽然脸消肿了,但手腕上还有伤,怕一时不备被母亲看见。而且,只是吵个架,再待下去难保母亲不会起疑。
出门的时候天色尚早,赶到文工团的时候天边已染上了一抹亮色。孟宪无心欣赏这清晨特有的美,她低头迈着匆匆的步伐往团里赶,在距离文工团大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看见了那辆挂着总参牌照的车。
孟宪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过来了,看来应该是专门等她的。她转身想躲,但车上的周幼棠已经瞧见了她,直接打开车门下车。
“孟宪。”他叫她的名字。
孟宪浑身有些僵硬,站在原地没动。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心跳越发的快。
周幼棠看见她僵直地杵在原地,就知道她是还在生气。当然,他现下也没什么好气,昨晚他开车去了军区文工团,等了近一个小时才猜着,她可能是回后勤部大院了。知道他可能会过来,她就先行避着他。
他缓步上前,低头看她:“干什么去?瞧见我就躲?”
孟宪发现自己不能听他的声音,鼻尖一酸,眼眶就迅速集起了水汽。
周幼棠看她眼睛泛红,心也就软了。
“上车。”他说。
“不用。”孟宪嗓音低哑地拒绝。
“怎么不用?”周幼棠看着她反问,“找个地方,让我好好看看你。”
孟宪眼泪险些掉下来,幸好又憋了回去,但脚下还是没挪步。
周幼棠打量她一会儿,但她没有松动的意思,便说:“也好。我腿脚不好,但你要是愿意,那咱们就在这儿。一会儿人多了,一瞧一个准儿。”
孟宪身体轻颤了下,她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她抬头,瞪他一眼。却发现他用来注视着她的双眼,幽深莫测,仿佛在隐忍。
孟宪一愣,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
周幼棠带着孟宪去了一个她想不到的地方。总参大院,他办公室。
时间还早,又是周末,整栋楼静悄悄的,连在外间的通信员小刘都还没来。
周幼棠直接领了她进里间,顺手就把门关上了。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孟宪瞬间又紧张上了。
“坐。”周幼棠指着沙发示意。
孟宪又说了句不用,一副随时要走的架势。
周幼棠也不强迫她,倒了杯温水给她:“先喝点水,嘴都干了。”
孟宪抿了下唇,没有接。可她这边不接,周幼棠也就那么一直拿着。最终比不过他的定力,她败下阵来,接过来一口气喝掉,结果因为喝的太猛,呛的她开始咳嗽,咳的红了脸颊和耳朵根儿。
周幼棠垂眼看着她,见她咳的实在厉害,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孟宪一个警醒,往后退了半步。周幼棠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脸上。
“消肿了?”他的声线和缓平稳。
孟宪:“……”她什么也不想说,这会儿只觉得难堪。
周幼棠忖度着她的表情,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孟宪下意识别过头,用手捂上自己的脸颊,余光注意到周幼棠微微变了脸。他捉住了她的手腕,瞧见了上面的伤。
“这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弄伤的,不小心。”
“划伤的。”他审视着伤口,语气笃定。
“树枝划的。”孟宪答,把手抽了回来。
手里面落了空,周幼棠却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他从柜子最下层的抽屉里取出一只药膏:“伤口有点深。把衣服捋上去。”
孟宪一直让自己尽量镇定,但这会儿有点撑不下去了。她很不想在他面前提起那一巴掌或是为此受的伤。哪怕说点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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