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梵一,我说你怎么就突然要还俗。原来是攀上了东厂的高枝,如今便可以不遵庵中规矩,去留随意了?”
妙真的话太过刺耳,有几个小尼姑看不下去,她们伸手拉住妙真的衣袖,试图阻止她...
可越是如此,有些人心中的妒意和恶念却是被推得更甚。
她挣脱道:“怎么?连你们也开始审时度势,是不是也要追随她而去?”
“你!”
正殿上的火药味太浓,梵一正色打断她们:“各位放心,我自愿受刑,绝不坏了庵中规矩。”
“姑娘,不可!”番子急道,梵一姑娘若在他们眼皮底下受了刑,那他们也活不了了。
“几位退下吧,你们担心的我都清楚。放心,此事绝不会牵连到你们。”
她既如此说,番子们也只好依她,拧眉退出门外。
短短几句话,表明了立场,正殿又再次陷入安静。
“师父,动手吧。”
即便心中再不忍,缘竹也没办法,只得抬手准备挥下荆条...
“等等!”妙音再次开口打断,她双眼微眯,嘴角带笑,“若是师父行刑,怕是有失公允吧?”
说罢,她便不顾众人目光,快速抢过缘竹师父手上的荆条,狠狠朝梵一的腿上打去...
刺痛的感觉传来,梵一倒吸一口气,紧咬住唇瓣,额上渗出冷汗。
可还未缓过来,又是一记,力道比第一记更重。
直到第三记落下,她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地...
众人看到有血从梵一后腿处滴落,惊惧痛呼声在殿中响起。
即便她们之中有几个从前对梵一有所妒忌的尼姑,此时也是大喊着住手。
“够了!”缘竹抢过妙真手上的牧荆,那荆条竟有些开裂,可见使用的人有多用力。
可妙真的眼中近乎疯狂,她勾唇笑道:“笞刑结束,师父,接下来是不是杖刑了呀?”
*
方俊快马前来,奔至庵中正殿,便看见最后一杖落在梵一背上——
紧接他看见姑娘前仰吐血。
“放肆!”方俊高声喝道:“大褚皇城脚下,佛门庵庙竟能动用私刑?”
殿中众人早已捂着眼,有些眼角还含着泪,听见外头的声音,才堪堪睁开眼。
方俊快步走到梵一身边,将人扶起,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您这样,掌印知道了,会心疼死...”
她惨白着脸,也轻声回他:“那就别让他知道。”
方俊神色一凛。
晚了。
“来,我先带你回去。”
可人的恶念却不会消失。见到一个又一个人护着梵一,妙真的脸庞近乎扭曲。
凭什么,她永远有人护着?
她冷声道:“梵一,这第三道刑罚...”
闻言,梵一扭头望她,眼神中有着抹不去的悲鸣——
她此一遭,能唤醒庵内众人心底的善意,倒是件好事。
而此人,必将人心尽失。
“你去准备吧。”她气若游丝。
这第三道刑罚,便是将烧得滚烫的鹅卵石铺在路上近百米,赤脚走过去,正好走出庵门。
这便是还俗的最后一道——
痛至心扉,永不回头。
梵一赤足站在鹅卵石前。
“姑娘...”方俊仍想再劝她。
“小俊,去庵门外等我吧。”
方俊面露痛色,却只得应好。
她抬脚塌上鹅卵石,滚烫的尖石刺磨她的脚心,痛的她心头发颤...
渐渐地,她被痛弯了背,可脚步却仍旧不停,朝庵门走去...
很快。
她便可得自在,可以真正走到他的身边了。
煞白的小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周围的人已然啜泣连连——
“梵一,停下吧,不要再走了!”
“这是什么破规矩!还俗而已,你有何错?”
......
终于,她走到了尽头,脚底已是鲜血淋漓,可她好像感觉不到痛了。
她缓缓转身,望向众人,开口已是断断续续——
“今日...各位所见,想必心中已有判断。有些规矩,是否...是否可以止于我一人,就此废除?”
她以血肉之躯,解了这三刑束缚,换得之后众人的自在。
“我同意,废除!”
“我也同意,这太残忍了!”
“......”
妙真脸色突变,众人此时皆对她冷眼而视,她不禁心惊。
梵一缓缓望向缘竹师父,只见师父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她扯了个笑,朝师父点点头。
这是我最后能为您做的事了。
从此,庵内便可团结一心,有恶念之人再难影响众人了。
师父,您今后可以轻松些了。
然后她转身,再无牵挂,走出普乐庵。
*
邻城街道。
陈亦行一身大红蟒袍,神色淡淡,步伐悠悠。
顾之渊跟在他身后,第三次叹气。
忽然,熟悉的信鸽飞来,顾之渊忙吹一记口哨,信鸽稳稳落在他肩头,他赶紧将信鸽腿上的纸条取下,递给陈亦行。
陈亦行先是不紧不慢的打开,随之眸色却瞬间染上一片猩红。
纸条上只有十个字——
姑娘欲还俗,还俗需受刑。
他猛地将纸条攥紧,抬腿奔向离他最近的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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