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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李循看着,沉默许久,嘴角慢慢扬起一抹苦涩。
    他走到轩窗旁,把窗户关紧,防止有风吹进来,将桌上的画纸吹散。
    做完这一切,最后看一眼躺在床上睡熟的沈虞,轻手轻脚地掩门离开。
    ……
    翌日一早沈虞和阿槿收拾得当,两人才一道出发去云台山。
    拾级而上,落叶遍地,山顶的微风抚在人脸上带着沁凉的秋意,偌大的古刹在山雾中若隐若现,古朴恢弘的碧瓦飞甍拔地而起,很快近在眼前。
    阿槿敲开寺门,两人像上次一样,在知客僧的指引下先去拜谒了寂然方丈。
    不过正碰上方丈在做早课,两人只得往返,暂去了还明院中。
    阿槿将靠窗的竹榻擦拭干净,掩门退了出去。
    沈虞坐到镜台前,用钥匙打开上锁的梳妆奁,从中取出一只木匣。
    她用帕子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
    里面装了六十二封信,每一封上面都写着“吾妹亲启”。
    手抚在那端方秀逸的“吾妹”二字之上时,已忍不住泪盈于睫。
    从前她一直不敢看,因为怕触动那些甜蜜又痛苦的回忆,每回想一次,都几乎是在刀子抵在心口一点点剜她的心口肉,如今她既下定决心要放下过往,便鼓起勇气,将腐肉尽数剔除,把信一封封拆开。
    曾经的回忆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那些刻骨的伤痛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麻木。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令人淡忘一切。
    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惊恐地发现梦中他温柔清隽的面庞在她的回忆中竟已慢慢远去模糊。
    甚至再过几年,她好怕会彻底忘掉他的模样,所以拼命地画他,想要记住他的面容,写下两人的每一个瞬间。
    她可以放下他,却绝不可能忘记他。
    李循说得对,她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两个人的回忆过活,人要永远朝前看。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这是你为还明院取名之意,妹妹一直记得,逸哥哥,这一次,我决定不再折磨自己了,后半生,我想要追随自己的心意,为自己而活。
    沿着夹道走到后山,下了后山的小径,前往后山绮霞峰。
    绮霞峰有处墓园,周遭栽种了一大片的竹林,又有溪水环绕,秋风萧瑟,吹动山涧绿水,水波澹澹,百草凋零。
    这里葬的都是历年来寺中许多圆寂的方丈大师,从前兄妹两人还曾戏言,若是谁先去了,便将对方墓冢安在此处。
    因为此处福泽深厚,葬在这里说不准还能沾几分高僧大士的荫庇,来世投生到一处好人家。
    沈虞将提前准备好的酒菜一一摆好,点燃线香。
    她的哥哥,本该葬在皇陵之中,与他的父王母妃共葬,可如今却只能孤魂在外,飘荡无依。
    “逸哥哥,你那个好弟弟,早就将你抛之脑后了,皇陵中那座衣冠冢,也不知道还要伫在那儿多少年,你从前待他那样好,这个没良心的,也从不知过来看你一眼。”
    沈虞边烧纸钱,边讥讽道。
    烧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沈虞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我看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墓园中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惊飞枝桠上的一群“哇哇”乱叫的老鸹。
    沈虞静静地看着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神色焦灼的男人。
    “你还要躲我到几时?”
    李循一僵。
    他松开她的手,起身道:“你既无事,就不要骗孤。”
    他转身就走,沈虞在背后叫住他,“站住。”
    她走到他的面前,朱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说话,发现李循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盯着自己的脚尖。
    但他眉心的青筋一直在抽动,分明是在隐忍的模样。
    沈虞心中微微一叹,低声道:“我不是要说话伤你。”
    她将线香放入李循手中,柔声道:“看一看他,和他说几句话,好么?”
    他一定很想你。
    李循眸光微动。他沉默着,高高地昂起头,衣袖下的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他……不会想要见孤。”
    他伤了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并卑鄙无耻地觊觎着她肖想着她,如何还有脸再去祭拜他?
    “他会的,”沈虞说道:“殿下,就当是我沈虞求你。”
    说着便要屈膝施礼,李循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心中难掩的酸涩,“你竟为了他求我,那么我在你眼中又算什么?”
    “虞儿,你说你心中没有我,那今日你便当着他的面,他是你的兄长,亦是我的兄长,你当着他的面,告诉他和我,你心中究竟有没有我。”
    他又在闹什么?沈虞蹙着眉,努力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你若不愿,走便是,何必要问这样没意思的问题?”
    “因为你心中有我。”
    沈虞心头一震,抬起头看向李循。
    李循定定地看着她,黑黢的凤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幽暗,深邃,坚定,又好似带着几分破釜沉舟似的孤勇和决绝,紧紧地裹挟住她。
    他拉着她到李衡的墓前,看着她踉跄一步神情无措,忽又心软。
    他不想逼她的,可是她总不肯直视自己内心的情意,这一次,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心软,一定要问个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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