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他或许厌恶旁人聒噪,却从未讨厌过阿姮主动与她说话。
少年长长久久地冰冷,少女从未有勇气跨越雷池。
有一次她转身离开,不小心被花枝扯动衣摆,险些摔了一跤,撞得满头都是落花,他无意间看见,被她逗得兀地一笑。
“呵。”
他极少笑,或者说,即使是笑,也总是那种冷淡疏离的笑容,绝非是这样突然的笑。
少年笑起来这样好看。
她本来满心窘迫,看见他笑,便也跟着笑。
他见了扬眉,“你笑什么?”
谢姮便说:“涔之笑什么,我便在笑什么。”
“……”他越发觉得好笑,索性敛了袖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嗯?那你觉得我在笑什么?”
她迟疑着,指了指自己,“我?”
“涔之是在笑阿姮吗?”
这傻姑娘,连他笑她,都也要跟着傻笑。
她其实很聪明,故意这样问,待他觉得她很傻时,便又趁机表白道:“因为涔之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喜欢涔之,所以就算是笑我,能搏得涔之这样开心地笑一笑,也是无妨的。”
他总是很严厉。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轻松的时候,她总是很珍惜。
少年少女相视而笑,可那腐朽的躯壳下,一缕来自黑暗的魂魄,却已极尽崩溃的边缘。
他抓不住她。
无论是怎样的阿姮,他都抓不住。
谢涔之第一次这样深深地怨恨着自己,即使是说笑,也永远与她保持不可跨越的一丈距离,永远感受不到来自阿姮的暖意。
她拨动他的心弦,转身离去,那含笑少年皮囊之下的灵魂,几乎是含恨地盯着她背影。
爱她这么好。
也恨她这么好。
所以有一次远赴魔域,她与他屠了无数妖魔,回去时在最近的人间客栈歇脚,她打从失忆苏醒就未曾饮过酒,第一次被凡间的酒灌醉,醉倒在他身边。
她抓着他的衣袖,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涔之,是阿姮不够好吗?”
她很好。
她是他见过最好的姑娘。
少年躯壳下的魂魄在拼命叫嚣。
她却落泪,“可涔之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他在心里嘶喊:我喜欢你,阿姮,我爱你啊。
她醉着,哭着,拉着他的袖子,却又自顾自地说:“一定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有确定是喜欢,没有那么深深地喜欢着。”
“我是要等你的。”
可她等啊等啊,却等到要被他杀了,都未曾等到过一句喜欢。
少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对将来的一切一无所知,安安静静地趴着,两靥红如云霞,端得可爱。
黑暗的长街,人间的夜色中,白衣男子站在她的身边,眼神被激烈地火光灼痛,像是要流出血来。
他闭目,强行突破这幻境的桎梏,对她伸手。
冰凉的手指在风中抖动,一寸一寸,忍着剧痛,企图靠近她的脸颊。
他想抱抱她。
只是偏偏差了那么一寸。
他触碰不到她。
谢涔之吐出一口血来,眼角溢出一丝冰凉的泪,终是昏死过去。
第65章 陪她瞧一眼花灯。
谢涔之宁可永远昏睡过去。
总好过睁开眼时, 仍是在无止境的绝望中。
白衣少年推开客栈的门,少女背着佩剑,仰头站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 连睫毛都盛着一片淡淡的金光。
她像是很喜欢人间的阳光。
藏云宗的山峰太高, 比人间寒冷, 也没有这红墙绿瓦, 人间烟火。
听到身后的动静, 她转身朝他笑, “涔之, 早呀。”
少年一阵恍惚。
昨夜她的醉意已自行处理, 没有他吐血昏迷的事,还是按着既定的情节,继续绝望地往后推移着时间。
少年说:“即刻启程罢。”
谢姮听话地点头,正要御剑, 他突然伸手,将她抬起的剑柄压了下去, 低声道:“这里都是凡人, 出城后再御剑。”
谢姮有些诧异, 心想, 若是怕这些凡人瞧见,他们大可以施障眼法, 何必还非要走那么远,到城外去?
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能与他并肩在人间同行,她很喜欢。
彼时少女不知, 连少年自己也不知,他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动了不舍之心, 暂时不想做回陵山君,只想和她再一起走走。
藏在少年躯壳下的魂魄缄默地看着一切。
他们并肩在人间的大街小巷里穿梭,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引起许多人的注目。
凡间人潮涌动,似乎正值什么佳节,来往的人很多,她被挤得三番四次地撞到他,偶尔还跟不上他的脚步,他索性抬手,将她半护在身边,不让别人撞到她。
他说:“小心。”
谢姮双靥微红,像是受宠若惊。
她挨着他,这样站着,更像是一对佳偶了,如果不是他的神色仍旧冷漠,她会以为自己梦想成真了。
“啊!”不知哪儿冲过来的小男孩,突然将谢姮撞得踉跄了一下,她下意识扶住那小男孩,对方抬起头瞧见她,眼睛蓦地一亮,“姐姐,买兔子灯吗?”
她一怔,好奇地问道:“买灯做什么?”
“今日是上元节呀。”小男孩一脸“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举起自己抱着的满篮子兔子灯,仰着可爱的小脸,“马上就有灯会了,整个江陵都会挂满无数好看的花灯,兔子灯是代表好运的,姐姐买只兔子灯,便会把好运送给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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