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她闭上眼睛,仍然觉得头晕目眩。她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忽然脚下踉跄了一下,她的手臂凌空虚抓,似是想找到一个能支撑她不要让她倒下去的屏障,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是啊,这偌大的宅子,这荣宠无边的周园,只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了。
“奶奶……”当周老夫人放弃了挣扎,身体倒下去的瞬间,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安儿,安儿……”周老夫人朦朦胧胧中抓紧了那双手,“安儿,为什么你也要丢下奶奶呢?安儿……”
听到那个名字,冯彦秋的神情僵了僵,却还是镇定地吩咐道:“奶奶身体不适,今夜的晚宴就散了吧,你们几个把这里收拾收拾,我先扶奶奶回去了。”他又回头冲沈白道:“扫了诸位的雅兴,抱歉。”
沈白忙起身道:“周老夫人没事吧?”
“没事,老毛病了,受了些刺激就是这样。”冯彦秋一边说一边扫了眼那椅子上的木牌,又转向那个拱背男孩,“把小铮给我关进柴房里去,谁都不许给他送饭,否则……”
“秋少爷放心。”周管家忙点头,将依旧在笑着的小铮拽了下去。
冯彦秋扶着老夫人去了,小铮也被周管家带走了,余下的那些下人将无人动筷的菜肴一样样撤下去,无关人等皆作鸟兽散,这东园中便只剩下了沈白几人。
“我还什么都没吃呢!”宋玉棠低声抱怨。
邵鹰却冷笑一声道:“老子看倒是好得很,和那人坐在一起吃饭,难受得紧。”
沈白问道:“你和冯大人认识?”
“何止!”邵鹰冷笑,“如果不是我离开锦衣卫,怎轮得到他做北镇抚司?钻营小人!”
“在下却觉得离开北镇抚司甚好。”陆元青一边说一边往小铮刚刚捣鼓过的那个桌子走去,“邵捕头没听过北镇抚司中到处是冤魂吗?”
第四章 清门节妇
“你说的冤魂指的是谁?”邵鹰几步跟上去,问得有些急。
陆元青认真地歪头想了想又认真地答道:“这个嘛,可能是张三,也可能是李四,还有可能是王五……”
邵鹰咬牙道:“闭嘴!”
“是你让我说的……”看邵鹰瞪他的危险眼神,陆元青尴尬地耸耸肩,“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沈白在两人斗嘴时看到陆元青手中正拿着刚刚小铮斟酒的那个杯子,他走上前几步,从陆元青手中接过了那个杯子,里里外外看了一番,又凑到鼻子前嗅了嗅,才道:“这个搅了晚宴的小铮是谁?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很奇怪……”
陆元青闻言忙点头道:“大人,你也发现了吧?那孩子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倒了酒,那酒甚至还在我们众目睽睽之下诡异地消失了,可是这装过酒的杯子却是干的,不仅看不到一丝酒的残渍,甚至连一丝酒味都没有。”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宋玉棠,“刚刚宋护卫喝过这酒,酒味可甘醇?味道可浓郁?”
“味道很浓啊。”宋玉棠点头道。
“那就对了。”沈白聚精会神地观察手中的酒杯,“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这个杯子不是刚刚倒过酒的杯子;第二,刚刚那孩子是在做戏,他根本没有真的倒过酒。”
沈白拿着这个酒杯凑到唇边,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如果我离着你们有些远,然后我又做了刚刚那个动作,那你们会有什么感觉?”
宋玉棠一头雾水地抓抓头,“公子,你这是在演示怎么斯文地喝酒吗?”
见宋玉棠皱眉瞪过来,陆元青忙低下头忍笑,“我也觉得大人喝酒的样子很文雅。”
“这么说,刚刚那个孩子戏弄了我们所有人?”邵鹰转头看着那个曾放写着周窈娘名字牌子的座位,若有所思。
“一个孩子有这么深沉的心机未免太可怕了。”沈白摇摇头,“但是我肯定这不是一个孩子开的普通玩笑……此举必有深意。”
周窈娘……周窈娘……陆元青在心底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这个慷慨赴死、以身殉节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就是这纵身一跳,这口井、这个女人便成就了一段战火中的传奇……赢得生前身后名,只是魂安在?
这场本该热闹的晚宴,因为这个叫做小铮的孩子的出现,而提前落幕了。几个人只得各自回房间。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陆元青打开后窗便见到一轮满月当空,缥缈之光皎洁无边,这样美的月色,待在房中实在是辜负了周园这样的美景啊。
想到这,陆元青决定出去走一走,顺便去看看那个被关在柴房中的奇怪孩子小铮。
这时,静夜中一阵轻轻的推门声响起,快得像是一种错觉。陆元青屏住了呼吸,他竖起耳朵听着那声音一点一点地靠近,然后在他房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谁?陆元青就站在门边,仅仅是一门之隔,陆元青甚至能猜想到屋外这个人正隔着门板观察着屋中的自己……这样静谧悠长的夜晚,这样一个无声无息的门外客……
陆元青慢慢将手搭在门板上轻轻一推,这房门便缓缓开了。门外一地银光流泻,可是并无一人。
陆元青走出房间,站在原地左右观察这条长廊。这条长廊并不长,只有相对而建的几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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