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理由。”沈白道,“无论凶手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地做这件事,一定不会毫无理由的。本官来汴城日子还浅,自问没有什么仇家,而且断案还算有理有据,况且死了的这几人本官确实无一相识,如此,这凶手为何要最后杀本官呢?还有,就算如元青所说,是为了什么五行献祭之法,那么杀何人不能完成献祭,为何要大费周章来杀本官呢?舍易求难不是常理。再者说,本官的性命岂是这般容易取的?”
陆元青取笑道:“大人在人前瞒得滴水不漏,谁能想到大人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
“这个嘛……”沈白神秘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知道这一点的人的确不多,元青不要说出去。”
“这个自然。”
沈白闻言歪头看他半晌道,“你都不问我为何隐瞒这件事?”
“我还是那句话。”陆元青看着那盆红艳到诡异的花,“我没有大人那么重的好奇心。”
寅时,善清真人前来辞行:“沈大人,今日乃是中元节,按照每年的惯例,今夜本道观是要举行超度法会的,贫道要带领弟子彻夜诵经,如果贫道今夜不能回天清女观的话,恐怕贫道那些女弟子们无法独自完成法会。”
如今的皇帝嘉靖尊崇道教,所以百姓们也越加尊崇道观,平日里道观中的香火就不少,更不提今日乃是中元节,如果不放善清真人回去,定会引来非议,所以沈白略加考虑便点头答应道:“这几日劳烦真人暂居衙门里,今日乃是中元节,本官不敢强留,不过中元节后还要请真人重新返回衙门,此案未了,尚有诸多疑问未解……”
“贫道知晓大人的意思,无不遵从。”善清真人微微稽首,转身告辞。
第十四章 血染道观
夜幕降临汴城,今夜格外与众不同。今夜是七月十五,中元鬼节。
百鬼夜行,生人避让……似乎谈到鬼节,人们脑海中浮现的便是这样的两句话,其实并不然。今日的街上格外热闹,就算称不上摩肩接踵,也是人流不息。
早有人沿着河道放起了河灯。形如睡莲般的粉红河灯闪着影影绰绰的火焰在河中央聚拢,而后仿佛被无形的手牵引着,最终顺水而行,渐行渐远。伴随着河灯渐渐朦胧起来的是那呜咽如低诉的哭声。
那哭声里有思念亲人的悲痛,有希望先人庇佑的宏愿,还有驱邪避凶的祈福。
暮色蔼蔼,横波远逝,顺着飘远的河灯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把闪烁于汴城西面的伏圣山半山腰处。今夜,天清女观中将有一场隆重的超度法会,早有虔诚的百姓们围在道观门口,等待那最后的仪式开始。
供奉祭品的神台早已搭起,从第一阶的香烛油钱开始,一步一步地往上延伸,于最高处俯视众生的自然是道家三清尊神: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灵宝道君。
只是法会尚未开始,所以道家三位道君的雕像上都覆盖着绣着乾坤八卦的阴阳太极图。神像下的贡品琳琅满目,于满天星斗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围在神台左右的是百姓们自发供奉的柴米油盐,香油钱捐得多者便能有一个独立的供桌,上面插红色三角旗一面,上书捐钱者的名字。再往后排便是零零散散的一些供物,密密麻麻地堆在后侧。
神台旁侧的八宝流云分穂彩灯内的蜡烛已经烧了大半,此刻已是戌时。
天清女观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已经围满了人,只待观主善清真人露面,这场热闹的祭祀法会便要正式开始了。
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善清真人出现在众人眼帘里,只是她今日的装扮显得很特殊。
黑色的道袍披在她的身上,似乎瞬间就让她变得修长起来。而在一片夜色中她戴在脸上的面具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是的,那种曾在月半节前在汴城集市上贩卖的驱邪避祟的面具此刻正戴在她的脸上,区别只在于善清真人脸上的面具看起来更加凶恶狰狞而已。那鬼脸上的獠牙栩栩如生,此刻正在微暗的月色下闪耀着令人不安的锋利光芒,令人不禁有种错觉,以为它随时都可能张开巨口在今夜大开杀戒,吞噬眼前所见的一切众生。
她左手拿着道家的拂尘,右手却突兀地举着一面为死者招魂的白幡,那白幡映衬着她漆黑的道袍,不知为何让人觉得不安且胆寒。
她的手臂动了。她手中的拂尘和白幡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起来,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旋转让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可是却又诡异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人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切,既畏惧又忍不住好奇的心思。就在这时,又有一些身穿黑色道袍的人鱼贯而出,随后极快地排出一列列令人眼花缭乱的队形,狰狞的面具快速变换着,仿佛一张张挣扎在地狱深潭中绝望的脸。
哼唱声缓缓响起,渐渐变得层层叠叠、此起彼伏。这声音从这座人声鼎沸的道观里密密地铺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人们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耳中却都是那仿佛印刻在脑海中的唱诉。
“听着亡者的声音,呢呢喃喃哼哼唱唱不肯远离;望着鬼冥的幽泉,朝朝暮暮岁岁年年流淌不休,饮下孟婆汤的人前尘已止来生难寻,只余下沧海桑田唤不回的孤寂独守千年……”随着这声音响起的是那群黑袍人的唱诉:“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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