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站在那里,只觉得偌大的殿堂逼得她已经快没有立锥之地了。
五成,便是在大缙,也算得上一桩极为丰厚的礼,何况又牵扯到邦交之事,她拿什么替皇兄拒绝?
灼灼的目光逼视着,柔嘉退无可退,一偏头,却看见桓哥儿站在宴席一侧的帘后,脸色涨的通红,额上青筋凸起,大约是看明白了她现下被逼迫的处境,愤怒地想要冲过来赶走那些人。
他挣扎着想要过来,却被小泉子跪在地下死死地抱住了腰,钳住他双手不许他冲上殿。
柔嘉一看到桓哥儿愤怒的抓着门框不愿松手的样子心里便止不住地酸涩和难过,但是她现下已然自身难保了,不能再白白地把桓哥儿拖下水。
于是硬是憋回了眼泪,忍住了悲痛,对他挤出一个笑来。然后在宽大的袖子底下遮掩住手势,悄悄地让他回去。
一连劝了好多次,桓哥儿大抵也知道自己是做不了什么的,终于松开了手,放弃了挣扎,红着眼圈被小泉子抱了下去。
柔嘉看着那小小的一个身影彻底消失,眼泪已然有些控制不住。
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便是要和亲,也不能以这般姿态,于是慢慢收回了眼泪,仍是转过了身来。
太后离得近,目睹了一切,眼下只觉得十分快意,她看似好心地问道:“柔嘉,你觉得这婚事如何?依哀家看着,这倒是两族难得的幸事,你说是不是?”
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倘若再拒绝,倒显得她实在是不识大体了。
即便这所谓的大体之下只不过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是见色起意,是令人恶心的威逼,但好像安上了这么一个名头,便从家国大义上将她压的死死的,一如当初逼死她母亲那样。
她紧抿着唇,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手心已然掐的出了血。
虽是公主的婚事,但这事说到底事关两国,最终能拍的了板的还是那坐在龙椅上的人。
阿木勒对着大缙的宫闱往事略略知道一些,总归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远嫁到他乡兴许正中了皇帝的意。
再一抬头瞧见皇帝神情平静,他便以为揣摩到了圣意,于是颇有了些把握地跪下来:“西戎是真心求娶柔嘉公主,恳请陛下看在我子民有难的份上赐降公主,永结两国之好!”
柔嘉已然快撑不住了,也不由得提着心看向了皇兄。
皇帝慢慢放下了杯子,神情掩映在灯火之下,看不分明。
气氛正紧张之时,远远的宫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沉重的撞钟声,绵长悠远,在所有人的头顶上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哀伤。
“这个时辰,怎么撞起钟来了?”有不知情的朝臣探着头向外面望去。
可那钟声响了三下,却并没有停,一声一声,哀恸低沉,到了第九声的时候,众人终于明白了过来,这是宫中的贵人薨逝的丧钟。
但眼下宫中的贵人都聚在了这乾元殿里,还有谁呢?
“难道是太皇太后薨了?”一位三朝元老颤着声音看向那远方的宫殿。
恰在此时,前来报丧的太监满身风雪地推开了大门。
看见那高台上的皇帝,他还未开口,便满脸是泪,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凄惶地道:“陛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宾天了!”
“什么?”
那消息传进殿里,一向冷静的皇帝腾地一下站起,情绪失控的险些站不稳。
张德胜连忙扶了一把,跪着地劝慰道:“陛下,您节哀!”
众人亦是震惊,纷纷跪了下去,大殿里方才还歌舞升平的气氛一扫而空,举目皆是压抑的哭声。
柔嘉难以置信的愣在那里,滚烫的眼泪像断了线一般砸下来。
太皇太后……薨了?
那位如此可亲、待她如同亲孙女一般的太皇太后薨了?
她喃喃地念了一句“皇祖母”,话还未出口,却觉得喉咙间涌上一股血腥气,整个人眼前发黑,几乎支撑不住。
这世间最后一个真心实意待她的长辈也去世了。
从今以后,她在这深宫之中当真是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避风、可以苟安的余地了。
第15章 撞见
太皇太后薨逝,举国哀恸。
皇帝沉痛至极,下令以国丧之礼为太皇太后守孝,全国上下一月之内禁婚娶,禁宴乐,西戎的求亲也随之搁置。
阿木勒大为光火,但碍于大缙的礼法又不得已,只得寻了借口在邺京多留上一个月,等着大奠过后再旧事重提。
太皇太后不但生前帮助她良多,连她逝世后也冥冥之中替自己解了一时燃眉之急,柔嘉一想到这里更是悲痛到难以自抑。
自听到消息起,她便一连数日地跪在庆福宫守灵,粗布麻衣,不食荤腥,原本便不甚丰腴的身材经此一遭更是消瘦了许多。
等到了送太皇太后的遗体下葬西山那日,柔嘉清减的连腰身都细了一圈,仿佛一阵风过便能将她整个人吹折了腰。
尽管她心诚至此,但这些宗亲一见她一身缟素服齐衰之礼,眼中的神情登时便古怪了起来,窃窃地私语着。
“她怎么还有脸拜?真晦气,太皇太后的死说不准便是她的克的!”
“就是,刚在大殿里承认了自己是荧惑守心的命格,转眼间太皇太后便薨逝了,这其中保不准便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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