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发了脾气,薛瑜自然只能后退。说到底她过去不是赈灾的,只不过始终想着决堤的事,不做点什么不安心罢了。
再仔细一想,为什么之前定下的出发时间在三月三,薛瑜更是不敢捋虎须了。
也不怪皇帝生气,是她一时脑袋短路,忘了三月初二是皇帝生辰,心急火燎地跑过来说要三月初一和医正等人一起出发,这不是找骂吗?
薛瑜不能提前出发,该准备的事情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好顺路去了趟驿馆,询问黎国使臣何在。
被驿馆的人殷勤领着寻到西城,薛瑜抬头望了望四周,没想到最后会停在群贤坊。再往进走,却见自家群贤书社里站着一个没见过的老师。
老师年纪不大,论起身量怕是还没薛瑜高,脸色苍白,一双圆眼无害极了,只差把文弱二字写在脸上,讲起晦涩些的文字,自有一番雅致气质,让背后背着的木剑看上去更像是个装饰。
堂中读书声朗朗,上下的师生一时竟分不出谁年纪更小。阳光顺着开着的窗户投进去,一派清朗美好。
一路问路过来的驿馆的驿丞看着里面,有些发懵,结结巴巴地介绍,“殿下,这位就是黎国使节崔、崔郎君,怎么……”
姓崔?
薛瑜心思一动。守在门外与陈安并肩而立的中年人上来行礼,还没说话,里面的少年人就回了头,对台下的学生轻声告别后,将课堂还给了站在屋内一脸惊艳迷弟脸的老师。
崔齐光出来对薛瑜施礼,不卑不亢,“襄王殿下,崔某前些天在国子监受益颇多,听闻了群贤书社之名,今日机缘巧合前拜访。未曾提前告知,还请见谅。”
要是平常,薛瑜或许还能与他聊聊齐黎两国教育事业的不同,今日却不同。她还了一礼,打发走驿丞,一行人往院中而去。在树荫下站定后,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崔郎可是黎国国相门下?”
虽然按理说一个使节罢了,不至于出动一国宰相家的孩子,尤其是像黎国崔家这种地位,就更不合适了。但不管是同姓,还是族中子弟,对黎国政局的影响力还是有的。
崔齐光一怔,没想到这位襄王说话竟是如此直白。倒是很符合他的猜想。
他的沉默让薛瑜误会了,“若不便说,便罢了。只是刚刚传来的消息,黎国荆州龙江决堤——”
“什么?!”崔齐光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惨白若纸,惊呼脱口而出。没了书卷气后,他看着更像是个孩子了。
崔齐光下意识拱手一礼,转身要走,才反应过来失礼,连忙道,“多谢襄王殿下告知。方才听到消息太过震惊,失礼了。国相正是家公。在下崔氏齐光,出使齐国,为我齐黎邦交特来贺陛下寿辰。不过今日时辰不巧,需速速归驿馆与人商议此事,不知殿下是有何事寻我?”
国相之孙出使,这个规格还是不错的,除非齐国想要立刻开战,不然不会扣押使臣。国相之孙,也就是说……可能是被方锦湖借过名头的崔如许的儿子?
薛瑜心里转着念,面上保持着平静。话说到这份上,薛瑜还能拦着人不让回去不成?更何况原本来找崔齐光,就是为了让自己在安排的事情之前有点事做,稳定下心神才好回去继续搞水坝的事,通知到了人,薛瑜的目的就达成了,剩下的就要交给皇帝派去驿馆寻人的官员来。
薛瑜痛快地放了他走,离开时崔齐光竭力保持镇定,但匆忙的脚步暴露了他。陈安叹了口气,“难为他了。”
听这平和的语气,陈安对崔齐光印象不错?薛瑜偏头望过去,陈安的气色比上次见到时好多了,显然是想通了什么。
“前些日子,国子监群贤皆至,我这一介武夫也曾去旁听两日,略有所得。正巧碰到崔小郎君,聊起官学与私学,便邀了他来书社看看。崔小郎君家学渊源,旁征博引学识丰富,来时遇到一处书籍讲述有误,在屋外提出后,便接手随意讲了一会,只为他们开阔开阔眼界罢了。”
陈安解释了一下两人相识,忽地问道,“殿下何日离京?”
“三月初三。”薛瑜给了一个答案,“鸣水要调不少人去往各地,陈公若想与同袍和孩子们见面,可以这两天过去一趟。”
陈安摇摇头,“见不见,都一样。大家都是为了大齐做事,不必耽于情分忧心。当年随陛下出征燕山,我也曾护卫陛下左右,一晃却已经是十年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一介武夫,会的只有打仗、武艺,蒙陛下不弃勉强认了些字……殿下,觉得我怎么样?”
虽然陈安还远不到迟暮的年纪,但说起英雄迟暮,总是令人伤感的,薛瑜正想着怎么安慰他,就听他话锋一转。
这算什么?天上掉馅饼了?
一直以来,陈安对薛瑜都更像是一个长辈,可以带着孤独园合作,也可以帮她做事,但是真归属于她,为他效力,这却是没有的。
半年前她还在说服陈安让他允孤独园的人出来干活,怎么半年后就变成了,陈安毛遂自荐?
“认字的师父不需要一定是我,为殿下守书社的人也不一定是我。殿下去往东荆处处险要,某愿为殿下分忧。”
陈关抱拳,向她低下了头。
第167章 . 忧虑 阿耶等你回来。
最初的惊讶后, 薛瑜反倒觉得这个发展似乎也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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