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陈安与其说是向她效忠,还不如说是表达一下自己想撂了书社的挑子不干, 去东荆的想法。不过去了东荆, 说实话,也没有这个更想去教兵法的中年人的发挥余地, 更可能的是带队操练侍卫,顺便加入未来要开的小课堂给人扫扫盲。
当然, 这个打算,就不必告诉陈安了。
薛瑜的欣然同意,让陈安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没过一会就带来了看好的新任群贤书社管理者。
他选的不是旁人,也是出身孤独园的老兵。蔡老头坐在轮椅上, 两只木头假腿看着有些吓人,不苟言笑绷紧的脸一路过来吓到了不少学生, 只有在看到陈安的时候, 才会露出一点笑影来, “拜见殿下。阿兄唤我何事?”
群贤书社作为私学,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允许任何人来参与开蒙教学,和提供胥吏考试辅导的私学,在安阳城里称得上是标杆式的存在。虽然比不上现在被把控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国子监,但也是需要严格控制的喉舌风向之处, 不容藏污纳垢, 也不能被其他人诱导偏了路子。
这样看,陈安选的人连严肃都是个优点了。
卸任了群贤书社的活,陈安回去收拾了收拾东西,没有与学生们依次告别, 只交代了教师们几句话,就包袱款款离开,直奔鸣水工坊而去。按照薛瑜的安排,他会随着鸣水工坊拨去东荆的人力和游医队伍一起,提前上路。
他唯一挂心过的就是孤独园里还年幼不满十岁的孩子们,这些孩子大多与当年一路捡回来的孤儿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些年无路可去被丢来孤独园碰碰运气的孩子、或是出门做活碰上的小流浪乞儿,但有仍留在京中守着书社的几个老兵们在,倒也不愁孤独园运转。
以前人可能因为少了一口饭吃,或是孩子病了没法救治干脆扔下,交给占了国家名声的孤独园来管。现在京城往来如织,只要肯干,就算没有田地也有法子过活。
陈安走了,薛瑜催了催冯医正,赶在三月到来前,一头扎进将作监的材料库里,开始折腾起新东西。等到她不眠不休搞了一晚上,才按着见到的舆图在沙盘上简单复原了几条雍州境内河流的模样,缩小了隆阳郡河堰结构让它能像模像样的摆在河流之间。
原本铺完了路就是要搞水利的,只要有耕地在侧或是造渠时规划到了,乡间水利的好处就谁都能吃到。不趁着有薅士族羊毛机会的时候多薅两把,光靠国库的钱,除非能让士族们把佃户土地全吐出来,不然又是养兵又是救灾,就得猴年马月才能搞起来建设了。
看薛家上数三代的头疼样子就知道了,要是能多收上来点税,也不至于雄心勃勃近百年都只能捏着鼻子慢慢磨。
薛瑜自认为是赶上了好时候,出门前默默感谢了一下薛家老祖宗和皇帝保佑顺利。春耕忙完,民力就又有一段时间能闲下来,不趁着这时候把《众筹修渠造堰计划2.0》拿出来,真正掏钱掏人的士族们都跑去花别的或是搞别的心思了,那怎么行?!
皇城衙门中少有人留宿,薛瑜算着时间差不多,让陈关派人去城门守着,等开了门就去揪苏合谈谈修渠的事。一路往内宫走去,换班的禁军见到她纷纷打招呼,“襄王殿下。”
由于常常等到宫门落锁前才会赶回来,不管是薛瑜还是她身边的人,守宫城的禁军早都眼熟了。
薛瑜刚点点头回礼,旁边官衙门突然一响,偏头一看,却是苏禾远。
“苏师?”
苏禾远眼神发虚,一看就是熬得狠了,定了定神才看向薛瑜,“三……襄王怎么在宫外?”认出了人,他立刻进入了状态,捏着两张墨迹未干的纸冲薛瑜挥了挥,“正好,殿下瞧瞧这两篇文章。年纪大了,只是一宿,竟有些头昏脑涨,遣词造句如何都看不分明了。”
自从因着“扬名”了的几册修订版书籍被抓去国子监搞辩论,两人就鲜少见面,虽然薛瑜知道苏禾远在搞文学这方面是肯付出辛苦的,但见到过去白天都能睡觉的苏师熬夜干活,还是十分新鲜。
他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薛瑜这个时候在外宫出现,大概率也是熬过夜的。
薛瑜接过来扫了一眼,起初还以为是苏禾远又写了什么新的古书新解,但触及纸面,心就是一颤。
“……惜哉今年,江瀑奔没山田,故土分离难言……”
竟是写的决堤的事。
薛瑜再看苏禾远,竟觉得他疲惫完全是像她一样,受了决堤的影响,无法入睡,想略尽绵薄之力。
一篇赋文写的是哀叹天灾无情,人类力量渺小,但是也要怀抱希望,像大禹治水一样,河流终将为人所用。
而另一篇赋文,就和苏禾远最近在做的事情相关多了。洋洋洒洒三百字,从齐国国子监的辩论氛围如何的好,如何有优势,写到有才华的人读书不该为了清谈取乐或者夸耀,而应当为国为民效力。
优势那可太多了,比如,短短十几天就已经纠正了许多在战乱时流传下来的誊抄书籍错误之处,又产生了新的观点和解释,新书已经在刊印了,分别是哪位大家名士参与编撰,有什么什么大家耳熟能详的书,大家都可以去郡中的书肆看看,如果做实事的人更多了,没准县里的书肆也能安排上……
最后,落点在了大家都快来齐国安阳城吧,参与国子监考试要是能考过,名士指点、士族藏书、好纸好墨点击就送。要是哪里的名人,只要有真才学在身,这里都养得起,不管是有教书育人嗜好的,还是有指点江山习惯的,在这里都有一席之地,所谓“求贤若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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