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人带你在京里随便转转吧。”燕惊鸿做了个手势,便有车夫驾车上前。
程艳红被扶上马车,燕惊鸿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衙役们清理满是鲜血的刑台。
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燕惊鸿抬头看去,是刚刚做了监斩官的刑部尚书。
她对着尚书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倒是后者看着她的背影怔了怔,刚刚燕惊鸿去安慰哭闹的艳红时,他便注意到了她。心下顿时有些防备,就怕晋宁公主要闹什么事。比如在刽子手举刀的时候大喊“刀下留人”之类的。
也不怪他这么想,毕竟根据上次见面时的情景,尚书对这位晋宁长公主的印象就是“不太聪明”。
此时看她这般平静地离开,尚书总算松了口气。
燕惊鸿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一个眼熟的姑娘,她举步走了过去:“三丫头?”
“你……你是?”刚刚目睹了亲兄长被斩首的三丫头脸色苍白,还有些回不过神。
“我算是徐家的故人,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我要回兰台县了,我夫家在那边,”三丫头摇了摇头,“大哥把我和母亲接进京城,还说我之前嫁的商户不好,让我另嫁给翰林院里一个老头子做续弦,我不同意,他不让我回去。现在他死了,我就可以回去了。”
一时间,燕惊鸿感受到了一阵啼笑皆非般的凄凉。
第44章 君子当不折不堕……
换回身体的第三天,燕惊鸿起得很早,她在摄政王府门口,等到了一身黑衣的谢寒宿。
“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
“这是你换回身体的最后一日,你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做。”
“今天你的事最重要。”
谢寒宿握住她的手,他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但燕惊鸿感觉得出他心情很差。
每年的这一天,他的心情都会很差,因为这一天是他生母的忌日。
燕惊鸿特意起早,就是为了陪他去扫墓。
谢家是名门望族,规矩众多,妾氏和外室等按规矩都是不能入谢家墓园的。
不过当年因为某些原因,谢家主母同意把谢寒宿的母亲埋入谢氏墓园。
只是谢寒宿后来把棺椁迁了出来,他知道母亲宁愿在郊外有一座孤坟,也不愿连死都要做谢家的鬼。
此时两人正是站在一座孤坟前,墓碑上刻着“王婉之墓”几个大字,没有写她是谁之妻、是谁之母。
仿佛她就这般孤零零地来这世界一遭,又孤零零地离去。
王婉,就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谢寒宿的母亲了。
燕惊鸿对这个女人观感很复杂,她不知该如何评价她。
王婉毫无疑问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如果不是谢寒宿的父亲造孽,也许她本可以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是谢家人毁了她,把她变成一个偏执、疯狂、满腔仇恨的女人。
她的恨当然是有缘由的,谢寒宿的父亲也的确该恨。
王婉本是谢家主母的奶娘的孩子,长大后便做了主母的贴身大丫鬟,因着聪明伶俐十分得宠信。主母早早便已给她挑好了府里一位忠厚老实的管事,打算她满十八岁就把她嫁过去。
谢夫人经常握着她的手,说相处了这么久,她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自己舍不得放她走。让她嫁了之后,仍然留在自己身边做个嬷嬷。
王婉对这个安排是很满意的,直到一个中秋夜,主母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过来找她,让她去给老爷送些主母亲手做的月饼。
当时的王婉还是个很天真的姑娘,不疑有他,便去了趟老爷的院子,但这一去,就是她悲剧的开始。
她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女人,谢寒宿那一双眼睛便像极了她。
谢家老爷当天恰好和宠妾闹了不痛快,正一个人在书房喝酒,他一向好美色,看到王婉便把人拉过来强要了她。
这事当然瞒不住,谢家老爷也没想瞒,第二日便大大咧咧地对夫人说要纳了王婉做妾。
夫人表面答应,待老爷离开,脸色便冷了下来,直斥王婉的背叛。
王婉当然觉得很冤枉,她试图解释自己是去送月饼的,夫人当场给了她一巴掌:“老爷那里会缺两块月饼吗?你不过就是找理由去爬床的!”
“可那不是夫人您亲手做的月饼吗?”
谢夫人又给了她一巴掌:“我哪里做过什么月饼?”
王婉惊讶地看着让自己去送月饼的另一位大丫鬟,但后者也只是一脸茫然地说:“是啊,跟了夫人这么久,你几时见过夫人亲手做月饼了?”
王婉哭着说了那晚的实情,没有人信她。
那位大丫鬟一脸惋惜地看着她:“婉儿,你怎的这般不懂事?你是夫人身边最受器重的一个,处处都越过我们其他人。夫人对你宠爱有加,你怎么能这般伤她的心?”
谢夫人冷漠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死人:“别以为老爷说要纳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你全家的卖身文契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处置你就怎么处置你。”
她第二天就被发卖了出去,据说谢老爷为此和谢夫人闹了一场,但过了半个月,得了新美人,就把王婉忘在了脑后。
谢夫人一向恨这种事,自然不会给她找什么好去处,那段时间王婉过得很苦。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念头,不是向陷害自己的丫鬟复仇,而是要向被她当作姐姐一般的谢夫人澄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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