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徐张氏喊道,“我儿当初中了举人以后,村里不知道多少女人想嫁他,如今他又中了进士,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会引诱你,定然是你勾引他!”
“就是!”程艳红显然十分仇恨陆敏,一时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一定是你勾引了相公!”
“你们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陆敏看着程艳红,本打算发怒,半晌却反而笑出了声,“你简直与我一样可悲。我入了歧途,临死前我知道我错了,你呢?”
说罢,陆敏就闭上双眼,不再理会眼前这出闹剧。
程艳红又讨好地叫了一声“相公”。
“还有你,程艳红,”徐子明大概是想在行刑前把一口气全发泄出来,骂了陆敏又去骂程艳红,“你这个蠢货,我烦你烦到什么程度你看不出来?别再往我脸前凑了,你想恶心死我吗?”
程艳红自觉帮徐子明出了气,对方定然会赞赏于她,却不想反而被骂了一通,整个人茫然又委屈:“相……相公,你怎么这样说话?”
徐子明内里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面上一向保持读书人的斯文,连程艳红都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种粗俗的话。
显然,他已经豁出去了:“我看见你这张脸就想吐,你能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吗?你自己不想吐吗?”
“你……上次在牢里见你,你明明说过……”
“你真的信了?”徐子明呸了一口,“就凭你这副尊容,你觉得你配的上我吗?你觉得天底下真的会有男人喜欢你吗?你长得丑不说,性格又无趣又寡淡,大字不识,还不懂得看人脸色。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怎么弄死你才能另娶新人?”
“相公,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程艳红哀哀哭泣。
已经有围观的热心群众听不下去,纷纷指责徐子明:“你这个后生,怎么能这么说话?”
徐子明冷笑:“人之将死,还不许我说几句实话吗?我当初被迫娶了这么个东西,你们知道我心里有多苦闷吗?”
监斩官实在看不下去,命人堵住了徐子明的嘴。
大荣朝对即将处斩的犯人态度比较宽和,一般临行刑前他们想说什么,都不会阻拦。
徐子明这份待遇,倒是多年来头一次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今日的徐子明算是让围观众人大开眼界。
他的嘴被堵上,就用鄙夷混合着厌恶的眼神盯着几近崩溃的程艳红。
后者被他这宛若毒蛇般的眼神笼罩着,遍体生寒,一点点向后瑟缩。
直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
“你还好吗?”熟悉的声音,是燕惊鸿。
程艳红浑身都在发抖,看到她就神色恍惚地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怕他?”
程艳红点点头,又点点头,大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认同的是哪一样。
“今日在刑台上的人是他,不是你,犯了错的人是他,不是你。你还会有大好的人生,他没有了。你不需要恐惧他。”
“可是……”程艳红在她的蛊惑下,抬头看向徐子明,对上他的眼神,立刻又垂下头去。
燕惊鸿抬头,直视刑台上的男子,她眼中看到的徐子明,身着囚衣,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色的眼圈,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满脸的憔悴。这不过是一个咎由自取的将死之人罢了。
但她不知程艳红眼中,看到的是怎样的形象。
“我真的很丑吗?”程艳红突然问,没等燕惊鸿回答,她就自问自答道,“我知道我丑,连你宫里的宫女都比我好看。”
“你算不上丑,何况决定一个人的,不只是她的外表。”
“你当然可以这样说,你生得这么美。”
“艳红……”
“长得丑,性格寡淡,大字不识……”艳红喃喃地重复着徐子明的话。
燕惊鸿试图安慰她:“他对你的态度,并不能定义你是什么人,只能证明他是个烂人。”
“他是书生啊,他说的必然比我正确。”
燕惊鸿试图代入她的逻辑:“那我还是公主呢,我说的一定比他正确。”
艳红却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似乎没听进去这句话。
此刻,时辰已到,监斩官下了令,刽子手提刀。
手起刀落,徐子明和陆敏的鲜血洒落在刑台之上。
两人已身首异处。
程艳红看着这一幕,嘴里念叨着什么。
燕惊鸿仔细去听,发现她还在重复那一句“长得丑,性格寡淡,大字不识……”
燕惊鸿有些担心她是否被刺激得太过,试探着问:“如果你想识字的话,我找人教你。”
“不,我不想识字,”程艳红突然猛地抓住她的衣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公主,之前说了只能交换三天的,是不是后天我们就换回来了?”
燕惊鸿任艳红抓着衣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是。”
她想劝说一句靠交换身份得到的成就感,是虚幻的,并不能长久。
但看着对方的表情,终究没有说出口:“你想去哪里,我让人送你过去。”
程艳红茫然地摇头:“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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