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睁大了眼睛。亚伦转头笑道:“这里又没有别的亚巴顿人,你怕什么?怎么,你也想谋反吗?”
巴蒂斯塔提醒道:“医生,您为什么觉得他在害怕呢?”
亚伦撇撇嘴:“这个傻小子刚才抓到我头发了!”
“那您可别怪罪他。”索菲的羽毛扇子抵着嘴唇,“您的头发实在太容易乱啦,也许是自己翘起来的呢。”
“怎么,您也觉得我的米哈伊尔长得漂亮,要为他说话?好吧,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就不打他了。”亚伦不带恶意地取笑道,“瑟吉欧,所以我说你该跟健身俱乐部的那群人去跑跑步,免得出现今天这种事。”
“您取笑我!”索菲抱怨道,“真是的——”
瑟吉欧倒是没把他俩的胡话当真,喝了口茶,指着米哈伊尔说:“他又脸红啦!话说回来,亚伦,这小子年纪多大啊?个头是高,但怎么看都是个小鬼。”
“谁知道,亚巴顿人不都这么高。”亚伦含糊地说,忍着没回头瞪米哈伊尔,“不过,别看他这样,人还算机灵,就是不肯开口。上个月他受了洗,我才知道这家伙西奈语说的还挺不错。”
米哈伊尔若无其事地拿手指在他背上画来画去,乐此不疲。这时候,话题结束了,先前的男仆才疾步走来,将几份报纸杂志放在桌上。巴蒂斯塔给他一枚银币,亚伦已经看起了报道。佩兰和马丁两家人说的大致不错,不过报社都没有提到生病的黑奴被活活烧死的事,而佩兰和马丁没告诉他黑人起义军的几个领袖被马拖着游街,硬生生拖死了;哪里都没有死者的姓名。
宾客们到齐了,时间也到了。护卫合上俱乐部的沉重木门,史宾赛男爵走到大厅中央,亲自主持今日的活动。
中年男子在台上介绍这架钢琴的来历和价值,语言风趣幽默,但亚伦兴趣缺缺。玛格丽特看出来了,轻声说:
“您看起来比以往健康了许多呢。”
亚伦转头看了她一眼:“唔,感谢父神。您也是。”
“等会儿结束,来轮船公司坐坐,一起吃个下午茶怎么样?”女孩说,“今天早晨,‘金雀花’号轮船来了,有新鲜的伊里斯和波托西的花。”
巴蒂斯塔看起来正认真而礼貌地听着一个小小男爵的发言,没有插话。玛格丽特补充道:“这也是他的主意。”
亚伦点点头:“好啊。记得给我的管家多准备些点心。”
“真是的。”她抱怨了一句,“竟然需要主人来担心这些!”
亚伦温和地笑了笑,没说话,忽然站了起来。台上的史宾赛男爵正说到虽然他邀请到了几位优秀的钢琴家,但在座的都是他的朋友,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上台来拿下这架钢琴在雅兰堡的处子秀。
亚伦向四周微微鞠躬,微笑道:“诸位,我是友谊大街的爱德华兹医生。可否将这份荣誉让与在下?”
大家礼貌且惊奇地鼓起了掌,不乏激动地互相握紧手和腿的夫人小姐。史宾赛男爵也激动异常,虽然爱德华兹医生没有爵位,也不如他富有,但在城中的声望毫无疑问远高于他;并且,从来都没人知道医生还有这项才华,这不仅是林达尔的钢琴在雅兰堡的首秀,也是医生的首秀,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亚伦轻快地大步迈过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错。他坐在琴凳上,简短的寒暄后,便摘下手套,将修长白皙的手掌搭在了琴键上。
一开始,他的技法还有些生涩,很快就熟练且自信了起来。青年医生十指跃动,琴声像秋天的溪流一样轻巧欢悦地奔腾,领口的绿宝石在他得意地四处致意时流淌着和那双绿眼睛一模一样的光辉。小时候,翡翠城有一组巨大的管风琴,父母的朋友来访时,他和哈利会给他们表演。后来,哈利和黛娜公主也一起弹过那架琴,他还和莉莉在哥哥的婚礼上一起演奏过。钢琴是五十年前的发明了,二十年前才开始流行。亚伦漫无目的地想,米哈伊尔,米哈伊尔,要是他能在这儿弹给我听就好了。唔,要不今天晚上溜进来……不,还是买一架三角琴,订做要时间,但可以上拍卖行。不错,感谢里希特先生送的股份,他要花钱了。
巴蒂斯塔·德·佩兰皱起了眉。这个亲近黑鬼、喜欢往垃圾堆里跑的医生居然一下子变得比任何人都装模作样、目中无人,比他更像个贵族少爷。不对……除去那头干硬的灰黑色头发,亚伦·爱德华兹看起来跟他其实差不了几岁。他警觉地转过头,玛格丽特正看得入神。
米哈伊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亚伦,也不管有没有人注意,两只眼睛微微弯起,看着他微笑。许久,少年闭上眼,在胸口画了个太阳十字。
亚伦弹的是《秋日进行曲》,一支理查德·林达尔创作的、近几年颇为流行的钢琴曲,原本是写来庆祝丰收和节日的喜悦的。由于其隆重而不失庄重的调子,常常被用作婚礼乐曲。事实上,这正是数年前米哈伊尔去伊里斯王都巡游时,林达尔为他谱写的。
人们没有想到一向脸比他带来的亚巴顿人还臭的亚伦·爱德华兹医生会演奏这么欢快隆重的曲子,不过一曲结束、如雷掌声平息后,德·佩兰少爷——或者说德·佩兰老爷,站起来笑着感谢他送给自己和玛格丽特的祝福,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又纷纷鼓掌。最高兴的就是史宾赛男爵,他简直红光满面,因为在爱德华兹医生之后,佩兰老爷紧接着上台演奏了一曲林达尔的升C小调奏鸣曲。在场大部分人都没听到过,佩兰在开始前解释那是他年初在多芬听到的新曲子,还没有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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